男人话语方落,已催促着坐骑,如风驰电掣般地窜出密林。
这日,玉怀瑾的病情有些反覆,早起时还颇有精神,吃了碗菜肉粥,进了碗汤药,还能与陪他吃饭用药的金于飞说笑几句。
可到了下午,他在午睡中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呼吸短促,脸色潮红,已有发烧的迹象。
几位大夫凑在一起,参考金于飞带来的几张药方,主治的林大夫换了其中几味药,煎了浓浓一碗药喂下去,再加上他娴熟精湛的针灸术,这才勉强让玉怀瑾缓和过来,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们会诊时,金于飞就一直坐在玉怀瑾榻边看护着他,这下她可管不了他怕自己将病传染给她了,传染便传染了,在他这般痛苦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无法放下心的。
她拿巾帕替玉怀瑾擦了擦前额与鬓边的汗,又将被褥拉好,确定他整个人都裹得密密实实的,这才盈盈起身,示意林大夫到外间说话,低声询问,「林大夫,我夫君眼下的病情与伤势究竟如何?」
「将军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伤势倒是好了七、八分,只是这病情……」林大夫顿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金于飞深吸口气,命令自己冷静。「怎么了?你尽管说便是。」
「方才老夫替将军行针时,察觉将军胸肺之处有所凝滞,呼吸不畅,且将军如今昏迷不醒,显然已进入这疫病最严重的阶段,若是这关熬不过,怕是……」
「他一定能熬过的!」金于飞语声清朗。「他是玉怀瑾,大齐的战神,不会被这小小病魔给打倒,我们要相信他。」
林大夫一凛,抬眸望向金于飞毅然坚定的神情,不由得有几分佩服。
寻常妇道人家,遇到夫婿如此情况,有的怕是早就晕厥了,或是哭天抢地,哀叹世事不公,但这位夫人从赶到将军这里后,一直是有条有理地安排各项事宜,就连她远从京城带来的那些粮食与药材,亦是命人妥善地分配下去。
「将军夫人说得有理,是老夫失言了。」林大夫躬身行礼。
金于飞立刻回礼。「哪里,夫君还需要林大夫多加照料,劳烦您老费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有人急促地敲着门扉。
「大嫂,是我,你快开门!」
金于飞一凛,上前拉动锁门的横木,推开了门,只见玉望舒一脸焦虑地站在屋外。
她不禁蹙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夜闯王府,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哥,墨护卫让我来请你过去前厅。」
「墨石让我去见他?」
金于飞眉头越发深锁。墨石是玉怀瑾最信任的亲信,他让她去见那个闯进来的人,就表示对方带来的消息相当要紧,而他不能擅做决定。
她念头一转,望向一旁的林大夫。「林大夫,我去去就来,夫君就劳烦您了。」
金于飞对林大夫致歉,又交代在这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几句,便随着玉望舒来到前厅。
只见偌大的前厅,里里外外守着十几名护卫,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男人被綑绑了双手,却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待客的雕花红木椅上,而墨石就身姿挺拔地站在他身边。
一见金于飞与玉望舒来到,墨石大踏步上前,躬身行礼。「少夫人、世子爷。」
「墨护卫有劳了。」金于飞朝墨石微微颔首,眸光一转,望向那位异族男子。「这位就是夜闯王府的刺客?」
「将军夫人,你这话可就错了,在下哪里像是刺客了?我不过是因为你们王府戒备太过森严,不得不用些手段进来,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男人喊着冤。
这声嗓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金于飞定睛一看,只见这异族男子浓眉大眼,相貌也算端正,单边耳朵挂着一个闪烁着金光的耳坠,分明就是雪狼牙制成的。
是……耶律诚!
「你是北辽的六王子?」
耶律诚浓眉一挑,好奇地打量金于飞。「玉夫人竟认得在下?莫不是我们曾在哪里见过?」他眯了眯眼,越看眼前的美人越觉得好像真有点印象。「是在哪里呢?」
是在花好月圆啊,老兄,就是那位你妄想吃豆腐的花娘,结果却被她吃醋的夫婿用几颗杏仁当暗器将你给打昏了。
「咳、咳。」金于飞略不自在地清清喉咙,当着夫君亲弟弟及这么多外人面前,这话可不好说,她只能装傻了。「夫君曾向我提过,他结交了一位异族好友,听他的形容,像是公子如今的打扮。」
「哎呀!我就说了,墨老弟,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家主子都承认我是他的好朋友了,你还不赶快替我松开手上的绳索?」
墨石依然一脸凝肃。「如今大齐适逢战事,非常时期,请耶律王子恕在下不得不谨慎。」
「和你们打仗的是西凉,又不是我北辽!」
「北辽有某支部队与西凉大军暗中结盟,此事耶律王子不可能不知晓吧?」
耶律诚一窒,顿时无言以对,神情有些讪讪。「这事就是我那几个王兄闹的,我这个外室子就是个边缘人,不必扯到我身上吧。」
金于飞淡淡一笑。
若照她夫君所说,他之前协助耶律诚拍下那组前朝的兵马俑是为了进献给耶律诚的父王,那这个外室子也没那么边缘啊,起码也是想讨自己老父亲的欢心的。
第十三章 以身相替渡劫数(2)
「不知王子殿下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告?」
「我是来找玉兄的,怎么不请他出来一见?」
「夫君军务繁忙,如今不方便见客。」
「是吗?」耶律诚盯着她的眼眸闪烁不定。「莫不是真如外界所传言的,玉兄也不幸染上了疫病?」
众人闻言一震,几个亲卫已经将手握上刀柄,彷佛只要这耶律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就要一刀将他了结似的。
耶律诚见这态势,连忙挤出一脸相当无害的表情。「我这就是关心玉兄,你们一个个是在紧张什么?」
众护卫仍眼神锐利地盯着耶律诚,直把他看得暗自打了个寒噤。
金于飞见他不像不怀好意,轻轻一抬手,示意亲卫们冷静。「耶律王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真心将我夫君当成好友,还烦请坦诚将来意告知。」
耶律诚见金于飞从容淡定的神态,心里也默认了这女子怕是个真能作主的,顿时收敛了试探之意,端肃脸色。「若是玉兄如今当真情况不妙,我也不废话了,请夫人吩咐下去,尽速将玉兄转移阵地,护送到更隐密安全之处。」
金于飞一震,紧盯着耶律诚,不放过他脸上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夫人当知晓我这些年来一直辗转于各国做生意,手下也养了一群消息灵通的闲人,日前我接到线报,西凉暗中遣来了刺客。」
金于飞一凛。「是来暗杀我夫君的吗?」
耶律诚慎重地点头。「据说对方已埋伏于大齐境内多年,不知布下了多少暗桩,这位于边城的镇北王府,怕是并不安全,即便调来军队保护,也难保这府里谁已经有了异心。」
金于飞肃然,沉吟未语,玉望舒已忍不住抢话。
「你这意思是我大哥的生命有危险,甚至他身边的亲信都有可能对他不利?」
玉望舒话冲出口,守在前厅内外的十几名护卫刹时变了脸色,就连墨石亦是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着,暗暗戒备着彼此,深怕这其中就混入了奸细,也怕将军夫人和世子爷误会自己是奸细。
金于飞自然看出了众人的恐慌,朗声扬嗓。「各位切莫忧惧,夫君向来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也不是,如若各位确实忠心耿耿,我们必也不会容忠良之士遭到诬陷。」
一干亲卫闻言,这才松口气,脸色略略好看些。
金于飞转向耶律诚,深深地盯着他,淡声发问,「我怎知殿下你不是有意挑拨离间?」
耶律诚想了想,示意一旁的墨石替他取下扣在耳朵上的狼牙耳坠,交到金于飞手里,接着铿锵有力地开口。「本人耶律诚以雪狼的名义起誓,方才我所言绝无一丝虚假,若违此誓,天地不容,教我被雪狼拆吞入腹,尸骨无存!」
金于飞低头望向手心的雪狼牙耳坠,心神有刹那恍惚。
前世,她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深知雪狼对北辽王族的意义,这是草原上最勇猛善战的野兽,象征着绝对的骄傲与荣耀,是他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向往。
以雪狼来起誓,一旦背弃了誓言,便是断送了此生的荣耀,不会再有光明的未来,只有黑暗的死亡等在前方。
金于飞用力捏了捏雪狼牙耳坠。「好,我信你!」
耶律诚紧绷的神情一松,金于飞让墨石松开他手上的绳索,接着便让其他人退下,只留她和玉望舒与墨石密议。
「墨石,这府里可有隐密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