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娇与玉望舒可喜欢他了,姊弟俩一个捏捏他小手,一个揉揉他小脚,将他当娃娃似的逗着玩。
金若光也不怕生,一口一个哥哥姊姊,撒娇撒得理直气壮。
金于飞许久不见这个胖弟弟,自然也是喜悦的,只有玉怀瑾,面对这个年幼的小舅子,脸上表情略显不自在。
「方才姊姊已经送信给爹娘了,他们可担心你呢。」金于飞拍拍胖弟弟的头,温声叮嘱着。「以后不许这样一个人悄悄溜出来了,万一走丢了或遇上拍花子可怎么好?」
「不会啦,有叔带着我呢。」
金若光口中的「叔」是金家的三管事,天生是个哑巴,却十分能干,他一家老小都是金若光有次随爹娘出游,大发善心捡回来的,因此他对这个小少爷可谓是死心塌地,相当尽忠。
这回金若光与爹娘吵架,赌气要离家出走,嚷着要去找姊姊,就是他亲自护送过来的。
「而且我才不是离家出走呢。」金若光气呼呼地澄清。「我是来找姊夫讨债的。」
讨债?
在场诸人视线纷纷往玉怀瑾身上投去,玉怀瑾越发不自在了,金于飞则是狐疑地眯了眯眼。
「你姊夫欠了你什么?」
「姊姊回门的那日,姊夫答应过我,我随时可以来王府这里找姊姊玩的,还有啊,我用姊姊送我的那幅画换了姊夫一个秘密。」
「哪幅画?什么秘密?」
「就是小燕子那幅画啊!秘密就是……」
金若光话语未落,就见玉怀瑾猛然伸手,堵住了他的嘴,顺势将小人儿一把抱起。
「夫人,光哥儿还是第一次来王府玩呢,我带他出去走走。」
玉怀瑾抱着金若光就走,留下玉娇娇与玉望舒姊弟俩面面相觑,以及若有所思的金于飞。
白雪,红梅,一只毛色灰白的小燕子孤伶伶地站在枯枝上,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头颅,遥望着远方,黑豆般的两个小眼珠像是蕴藏着无限哀思。
一只从北国飞来的小燕子,再也回不去的小燕子。
金于飞望着挂在墙上的画,虽是自己亲手点墨绘就,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陌生。
这幅画被挂在玉怀瑾的书房里间,其实和屋内其他摆设有些格格不入,一看就知不是名家手笔,但主人不但将画裱了框,还在画的左下方题了两句短诗。
「燕燕于飞,悠悠我思。」金于飞低低地念着这两句诗,咀嚼着其中难以言喻的深意。
据光哥儿所说,这幅画是在她回门那日,玉怀瑾悄悄向他交换得来的,如此说来,他确实在那时候就猜到了她很可能就是前世他的王妃,是那只从北国飞来的小金燕。
燕燕于飞,悠悠我思。
所以,他的确是从上一世就喜欢上她了的,她并非只是一厢情愿,不是单相思。
思及此,金于飞不禁嘴角扬起,噙着甜甜的笑意。
她在书房里独自品味着男人对自己暗藏的心意,却不知她的男人在送走古灵精怪又麻烦的小舅子后,就迎来了一个令他震撼的消息——
西凉境内正悄悄筹集粮草,准备趁北辽王室夺嫡政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大肆举兵进犯!
这夜,玉怀瑾陪金于飞吃过晚饭,便拉着她来到王府花园一座临着池塘的凉亭下,两人一边把酒赏月,气氛正好时,玉怀瑾却是煞风景地宣布了一个教金于飞心惊的决定。
皇上下旨,命他速离京城,前往大齐北境,整军备战。
「为何西凉欲举兵犯北辽,却要你去出征?」
「西凉狼子野心,这一战怕是筹谋多年,犯北辽是借口,我怀疑他们是想趁机侵扰大齐边境。」
「可是……」
「你那石姊姊,怕就是西凉养出来的细作。」
「你说什么!」金于飞难以置信。
玉怀瑾娓娓道来,将石如兰从小辗转于大齐、西凉、北辽的经历都告诉金于飞,也坦诚告知自己刻意与北辽六王子耶律诚相交,也是想探听北辽与西凉之间究竟有何勾结。
「耶律诚虽不受宠,终究也是出身北辽王室,自然有他的情报人脉,那日我协助他在花好月圆拍下那组兵马俑,也是为了讨好他那个热爱古文物的父王。」
金于飞听着这一切来龙去脉,越听越觉得玉怀瑾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一直在调查着关于北辽与西凉之间往来的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们两国有勾结了?」
玉怀瑾默不作声,良久,方悠悠叹息。「我只是觉得奇怪,百年前那场于雪地发生的刺杀,来得那么突然,而我其实一直暗中防备你王兄那边有异动,却仍是不慎中了计……」
金于飞一凛。「所以你怀疑这幕后还有别的黑手?」
玉怀瑾肃然颔首。「前世的我因那场刺杀去世后,大齐与北辽两国大动干戈,几乎可说是两败俱伤,而当时弱小的西凉便趁此机会逐渐壮大,到如今能与我们成三国鼎立之势,再加上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扶持一直蛰伏于西南方的南楚,我以为,不可不防。」
金于飞惊异地睁大眼,心跳有一瞬间失速。
莫非这竟是一桩算计了百年的阴谋吗?从两人的前世延续到今生,终究必须有个结局。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无须多问,便能懂得他那一腔亟欲与幕后敌人一决胜负的热血。
「你是自请出征的,对吧?」
玉怀瑾一凛,片刻,唇角自嘲地一勾。「看来我还是瞒不过你。」
「你明明说了,玉凌风那人无趣,今生只想做玉怀瑾的,到头来,你毕竟还是玉凌风。」金于飞怅然地笑笑,内心百转千回,尽是无奈与纠结。
她又得送他上战场了,原以为此生此世不可能再面临那样的离别,原以为那样苦苦的盼君早归,不会再经历一回。
彷佛看透了她胸臆间酸楚的情绪,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带着歉意,语声满是温柔。「对不起。」
他想起了前世,每回自己上战场,她总是用笑容来送他,祝福他旗开得胜,其实眼里都蕴藏着无限哀愁。
「干么说对不起?俗话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夫君既是大齐最勇猛的战神,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不能堕了他的颜面。」她伸手抚摸他脸庞,情意缠绵。「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战胜归来。」
他微微一笑,将她娇柔的身子揽入自己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玲珑的耳朵。「你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嗯。」
这回前往北境,玉怀瑾并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将玉望舒也一并带走。
玉怀瑾是这么对金于飞解释的。「他是镇北王世子,将来整个家族的兴衰迟早都得担在他肩上,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爵位与荣耀,教不肖子孙给败得精光!」
「可他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四岁啊。」长嫂如母,金于飞这完全就是老母亲的操心。
玉怀瑾冷哼一声,见金于飞竟为另一个男人说话,不由得有几分吃味。「十四怎么了?我当年才十岁就上战场了,从传令小兵做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金于飞听出这话里满满的醋意,横睨他一眼。「一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翻得挺起劲的。」
「你可是我的娘子,不许你心疼旁的男人。」
「好好好,我不心疼,连自家弟弟的醋也吃,你啊!」
怪不得有人说大男人闹起别扭来,比孩子都难缠。
金于飞拿这幼稚的夫君没辙,原本有些忧心年轻爱玩的小叔会反抗,不料玉望舒本人倒没有很不情愿,想着如果要在老父和自己中间选一个,那还是他去吃这个苦吧,爹爹老了,又不怎么中用,勉强跟着去上战场,怕是只会连累大哥。
第十二章 佛前许下的愿望(2)
接下来数日,金于飞除了偶尔分神执掌府里日常中馈,几乎全副心力都放在替府里两个男人打点行装,待粮草与兵器筹集了一部分,玉怀瑾便带着皇帝亲封他为讨北大将军的圣旨,率领一队两百人的骑兵,匆匆北上,前往接掌属于镇北王辖下的军队。
玉怀瑾临走前,是金于飞亲手替他穿上战袍的,护胸的金丝软甲以及护膝,亦是她一针一线所缝制,玉望舒同样也得了一副软甲与护膝,却是玉娇娇替这个弟弟尽的心意。
两人走后,府里的男主子就只剩下玉长天,他也挺识趣的,知道自己能在后方逍遥,全靠有两个好儿子替他往前线冲锋陷阵,于是便不怎么敢和院里那些妖妖娆娆的姨娘嘻笑胡闹,镇日窝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日子可谓过得十分清心。
自从上回牡丹宴,玉娇娇在宫里出了回锋头,京里名门贵女的社交场合不会再漏了给她的帖子,不过她兴致缺缺,只一心一意跟在大嫂身边,学着当家理事,以及如何打理亲娘留给她当嫁妆的那几间商铺。
时光就在这般的平淡中逐日流逝,京城几乎每隔几日便能接到前线快马传来的消息,西凉的军队果然打着进犯北辽的旗号,于途中悄悄转了个大弯,偷袭大齐的一座边城,而据说北辽大王子麾下的军队也混在其中,与西凉分进合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