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人,自我感觉也未免太良好!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喜欢他,大一就开始喜欢,为了接近他,我每年寒暑假都来店里打工,开开心心地端盘洗碗抹桌子扫地,每天幻想自己以后会是第二代老板娘,生一堆小孩。等捱到他和别的女生分手,我想了三天三夜,决定向他表白,他老大很不给我面子地拒绝了,理由是跟一个像自己妹妹的女生谈恋爱根本是乱伦。我是轻易放弃的女生吗?当然不,我继续在店里打工,我跟他说至少让我学会炖出那锅卤味吧,暗想赖久了就会是我的,管他当我是什么。直到夏太太知道了以后大驾光临,撂话说如果他们继续用我就检举他们没开发票,我哪能害人家,只好放弃了。”
“你喜欢他哪一点?”殷桥问。
“他是好人啊,而且他全家都是好人。”
殷桥噗哧笑了,“你说起好人就跟和电影里天赋异禀的系列超人一样稀罕,只差没在身上挂上烫金招牌。奇怪,我也是好人,你怎么不也来喜欢我?”
她扬起猫眼,“凭你这句话就知道你算不上好人,没事干嘛要人家喜欢你?”他怔住,未等他辩驳,她指着他手里文风不动的刈包,“你到底吃不吃?”
他往手里一瞟,怏然咬了一口,单一口,她就从他神情里看到了惊艳。
“好吃对吧?”她期待地看着他,他点头认同,她立刻咧嘴笑了,把卤味盘推到他面前,“快吃,我再去弄点别的。”
她跑到煮食区,和站在大锅前拿着长柄杓下面的面包超人老板瞎聊几句,快手切着卤味的老板娘笑道:“小萝多吃一点啊。”她连声说好,转身又熟络地帮其他员工传递餐盘,最后挤到卓越身旁,“我想再吃一个刈包。”
“你别吃太多,在男生面前秀气一点。”卓越提醒。
“他是我哥的朋友,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嗯,是和你哥味道挺像的,跟他吃了几次饭了?”
“没数。”
“那就是超过三次了。加油,这次你家人会如愿的。”他握拳做出打气手势。
“喂!”她用力肘击卓越臂膀,他不痛不痒地大笑。
老板娘递给她一碗加料的大碗清炖牛肉汤,她惊喜地接过,直接对嘴喝了几口,连同其它菜色一齐端上桌。
“你先偷喝才上桌,这样对吗?”殷桥冷眼瞅她。
“汤太满了,我怕溢出来嘛!”她不悦地撅起嘴,“不然我自己喝。”
“那不称了你的意?今天是你请客。”他整碗端到自己面前,径自享用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她坚持买单不让卓越招待,还笑盈盈拿了张店名片给殷桥。“本店刈包下午可以外送喔,可以请办公室同事大家一起订,买十送一。”一副店面公关的姿态。
“……”殷桥没说话,仔细看着名片,再放进口袋。
“我们走吧。”
“我可以帮你。”他莫名冒出一句。
“唔?”她不明就里,耳朵靠近他。
“我说我可以帮你。”他冷不防伸出大掌揽住她后脑勺,凑过去堵住她的唇,她骇住不动,想挣脱他,他施加了掌力,不让她闪躲,一来一往间,这突如其来的吻至少耗时五秒,店里的人该目睹的也都目睹了,他才霍然松手。“你嘴很油。”附赠四字短评,他抽出桌上纸巾揩拭她的唇,折一半,再擦拭自己的嘴角,谁都能轻易领会这小动作含带的一股亲密劲。
“你发什么神经!”她僵若木偶,声线颤抖。
“刺激他啊。他若对你有一丁点意思,就会行动了。如果无动于衷,你以后就别再来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平静如常。
她直楞楞瞪着他,感到一阵热潮往耳根涌上,有种想死的感觉。她头也不敢抬,起身快步奔出店外。
殷桥追上前,与俯首疾行的她并肩而走,走了十几步,她用力奋臂朝他推搡,“你别过来,我不想和你说话!”
“别扭什么?早点让你看清事实不好吗?”
她斜眼恨恨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你自己爱玩干嘛玩到我头上来?万一他们,万一他们——”下巴抖了抖,一阵悲从中来,她眼眶瞬间泛潮,身子一矮,直接蹲在地上抱头哀哭起来。
“不是吧?”殷桥伸手撑住她双臂想扶起她,她甩开他,以螃蟹步往旁挪动,继续哭泣;他试着再次捉住她臂膀上提,她仍是奋力扭脱,再往旁挪移,哭声不绝,一副砸了锅的绝望。
“你这是——”殷桥杵站一旁,抱着双臂,来回踱步,无计可施,冷言冷语:“不过是一个吻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告诉我你完全没有经验。”这两句话无异火上添油,抱头蹲哭的她使出扫腿怒踢他一脚,可惜腿长有限,构不着他,两人在路边的诡异情状招惹不少路过行人投以异样眼光。
见她没有停歇的意思,殷桥大概恼羞成怒,不再客气,从背后一股劲将她拖抱起来,右臂箍住她的腰,连拖带夹往停车处移步。
她顾着抽泣也没怎么挣扎,殷桥顺利将她塞进副驾驶座,替她扣好安全带。关上车门,他坐上驾驶座板着脸斜睇她,抽了一把面纸塞进她手中,嗤笑:“你是第二个在我面前哭的女人。”
“第一个一定是你妈,后悔把你生下来。”她口不择言。
他冷哼,“她如果为的是后悔,你为的又是什么?”
她整个人安静了。她为的是什么?为了即将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她一直珍视的,,夏家永远也不会给她的东西。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呢喃:“他们都看见了吧?这下子他们不会相信我了吧……”
“他们是谁?你介意的到底是谁?你少没出息了,你越是这样他越是对你没兴趣,女人一点行情都没有哪来的魅力?”
“你还说!你这个坏人!”
她瞥见他脸颊隐隐抽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还会再回敬她两句,但他却直起背脊,仰起脸,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漠然表情,两手握紧方向盘,语调平直,不愠不火,“请问我这个坏人现在是要送你回公寓,还是载你到那家服饰店换现金?”
他生气了。这是夏萝青第一次见识到殷桥生气,当他表现得越礼貌,越疏冷,越平静,就是真正被触怒了,骄矜的他绝不让自己失态。
说到这里,柳医师听得不明不白,“你是怎么确定的?”
因为接下来他有半个月之久不和她联络,也拒接她电话。
“气死我,他食言了,我只好和鮟鱇鱼先生又吃了一次饭。”
***
她将自己和鮟鱇鱼先生共餐的照片上传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喜欢拍照,我们下次就去郊外踏青吧。”鮟鱇鱼先生喜孜孜地说。
“呃?”
“还是你喜欢出国?我可以挪出年假——”
“不用麻烦,郊外就好。”她忙不迭做出选择。
“宜兰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可以找家不错的民宿。”
该死的她又做了什么好事!万一她不再接受邀约,让鮟鱇鱼先生再次遭受打击,岂不罪孽深重?
“宜兰?”
“是啊宜兰,我老家在那里。”
幸好菜陆续上桌了,转移了焦点。顾不得礼貌,她这次卯足了劲进食,只要不必张口说话,她每道菜都吃个盘底朝天。
但鮟鱇鱼先生说:“等一下我们去看电影吧,就看那部刚上映的科幻片,你不是很喜欢吗?”
她终于坐不住了,借口上洗手间转换心情。
走在通道上边想边恼火自己,她等会该怎么收场?
转个弯,经过一道绿篱屏风,抬起头,和一双眼睛对上,那是一双总是满含意味的眼睛,很有辨识度,她不知不觉停步,万分错愕。
殷桥斜对着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自在地斜靠着椅背,左手臂搭在窗台上,放在桌面的右手托着一只水杯,穿着牛仔裤的右腿斜斜伸展,姿态洒脱。雪白的软质上衣领口敞开,可以轻易瞥见他颈项垂挂的皮绳上系着一块别致的方形金属坠饰,金属的反光烘托得上方那张原就出色的脸异常亮眼。
夏萝青下意识朝他的共餐对象望去,那是一名气质文雅,和他年纪相近的女子,穿着讲究,正秀气地低头进食,五官看不清,只注意到耳垂上的珍珠耳环。
夏萝青迅速回头,视线移回走道,以互不相识的姿态笔直前行。
她在洗手间逗留良久,苦恼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真想立刻尿遁,一走了之,但鮟鱇鱼先生必然莫名其妙,自尊受创。倘若就这样回座,以她对殷桥的了解,他不借机调侃,大肆取乐一番岂肯甘休?真不巧今天的对象是鮟鱇鱼先生,在他身上取材真是太容易了!
慢着,殷桥也带人来了不是吗?他总不能不顾风度撇开那名女子到她面前胡来吧?不对,她为什么要担心他的反应?她和他既无任何特殊关系,又无恩怨,公共场合,她和朋友到此消费再合理不过,应该大大方方出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