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我睡死了,没见到他。”夏萝青终于把饼干全都下肚。
“接下来是谁找谁?”
“是我。他亲自跑那么一趟,我应该谢他,而且想了想,和他吃饭或许后遗症比较少。”虽然事后证明这样的判断是错误的,“只是慢慢觉得,他有点公子哥儿的脾气。”
“你认为他信口开河?”
“不,是我摸不清他的情绪,他大部分时候心情很好,可有时候,我感觉他在生我的气,又不明说,很莫名其妙。”
她记得,第二天晚上,她打了通电话给殷桥。
“你昨天怎么不叫醒我?”她劈头便问。
“你睡很熟,你朋友说叫不醒你我就放弃了。”
“谢谢你。”
“不客气。”不知是否她敏感了些,他听起来有些疏冷。
“那,这周末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他微有迟疑,“你能请我吃什么好吃的?不如把钱留着好了。”
不在意他的嘲讪,她朗声说:“我跟夏太太说了,和你约吃饭。”
电话里的他安静了好一会才答复:“我没办法直接回答你,我记得这周末都有约了,得再看看。”
“噢……”竟忘了他是属于节目满档的人,下一句不知该接什么话。
“就这样吧,我和朋友还在吃饭。”
“对不起,打扰你了,你有空再回复我吧,不方便传简讯也可以。”
殷桥是个忙人,听起来不太牢靠。不得已,她只好整晚盘算着万一殷桥无法配合,她还有哪些后备人选?如何成功制造出一个约会?若是殷桥无法分身,她就得硬着头皮和鮟鱇鱼先生周旋了。她不介意面对他的尊容,她可以把全副精神放在吃食上,棘手的是她该如何一整晚让他没机会握她的手?
她烦恼得在床上滚了几回,午夜前殷桥来了电话,声音还是冷淡:“你以后有事可以先传个简讯过来,刚才我在约会,说话不方便。”
原来是干扰了他的好事,她连忙致歉:“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
“那就明天吧,如果你不介意。”
“明天?”
“如果不行就算了。”
“唔……好吧,我明早催一下店里,看预订的衣服下午能不能到。”
第二天,她比预定的时间提早出现在餐厅门口,脸上细心画了流行彩妆,穿了件粉红色紧身缎面连身圆裙,露出整片性感的锁骨,搭配同色系缀珠高跟鞋,左手腕上绕了一串珍珠手链——她没有选择余地,这些全是夏太太的杰作,这才是被认可的夏家女儿扮相。
殷桥乍见她,楞了一瞬,她熟络地向他招手,待他一走近,不由分说扣住他臂膀,举高手机,迅速来个两人自拍。
这举动不知怎么惹恼了他,他夺下她的手机,快速揽住她的腰,趁亲吻她面颊的刹那,按下快门键。
“喂——”她惊讶地推开他。
“要做就做彻底一点,快上传吧,让夏太太的投资值回票价,下次再送你一个更值钱的柏金包。”他语带戏谑。
是否她太敏感?他看起来没有前几次愉快,话中带刺的,莫非她占了他宝贵私人时间,却碍于对她的承诺不得不赴约?
暂不理会他的揶揄,她低头握着手机尽速上传,完毕,抬脸对他道:“你可以走了,我照片已经拍了,你要是忙的话现在就离开没关系。”
他面露不悦,“你过河拆桥?”
“不是。我瞧你不太开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无所谓的。”
“无所谓?你对朋友是这样说话的吗?”
“我没有——”
“你如果当我是朋友,不是应该想办法让我开心吗?”
今天不知哪件事没令他称心如意,他话里飘着浓浓的烟硝味。
“那我还是请你吃饭吧。”她赶紧往他方才停车的方向走。
“餐厅在这,你是要去哪?”他拉住她。
“这里太贵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殷桥没反对,若有所思地跟上她。
坐上副驾驶座之后,她想起了重要的事,又开门下了车,钻进后座。
“这位小姐,你对后座好像情有独钟?”殷桥没好气。
别开灯,我想起来待会去的地方有油烟味,衣服可不能沾上。”她打开随身提袋,取出便服,“别回头。”
车厢虽暗,街灯白光却渗进了窗里。她高举双手,一寸一寸慢工细活脱除昂贵细致的洋装,待衣裙完好地离开了头脸双臂,一露脸,前方的男人正直勾勾盯着她,和上回一样,殷桥就这样端着脸,大方观赏她的换衣秀,她脱口正想责备,他抢先发话:“我没答应你不回头。”很理直气壮,她再次语塞。
可说归说,他眉心微拧,像在寻思一件烦心事,眼神毫无狎意。
她不懂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看性,他或许就是想看她发窘,从中得到一点乐趣,她不会动不动大惊小怪,决定若无其事。
不再耽搁,她迅速套上便服和短裤,换上平底鞋,折好洋装,妥贴地放进手袋里,顺便褪下手链,放进包装盒。
他还在看着她,她确定不是自己太敏感,殷桥今天怪里怪气,暂且别和他针锋相对为妙。
“你想去哪?”他问。
她报上一串地址。
她带他去的是一家古早味面店,栖居在传统市场旁停车不易的街巷里。
殷桥就在这天第一次见到卓越。
站在店外,殷桥立即会意,“难怪你不把洋装穿上。”
这家店规模并不小,大概打通了两个店面,以容纳川流不息的食客。煮食区设在入口,带着浓郁汤头底香的热气氤氲蒸腾,与热卤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着,逃不过的诱引,一靠近便被勾引出强烈的饥饿感。
两人勉强找着了空位坐下,和其他食客挨挤着,夏萝青望着煮食区里的几名中年大叔与大妈忙活。
她喜欢这个景象,总是叹为观止。拥挤的空间里复诵点餐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七手八脚配合无间——下面,汆烫,大骨浓汤入碗,快切熟食卤味,装盘,洒上葱花姜末和香油,上桌。流畅的节奏不断在数双手中一再重复搬演,上了年纪的员工应付不停递来的点单、桌数和点餐内容却能精确得不出一丝差错。
心念一动,她对殷桥说:“你等我一下。”接着飞快窜至香气四逸的卤味大锅旁,从蒸笼里取出两片膨软的面皮,径自抓起一支长夹,拣出一大块色泽褐亮滴油的五花肉,放进面皮中央,熟练地添上香菜、花生粉和酸菜馅料。她径自充当着工作人员在做刈包,感到久违的愉悦。正着手制作下一个,一名胖墩墩的中年妇人发现了她,敦厚的脸笑成一团,“小萝来啦,刚下班啊?卓越!桌越!出来,招待一下。”
妇人身旁貌似面包超人的矮壮光头男也跟着扯嗓:“卓越!出来!”
“不用,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她兴奋地在锅里挑拣肉块,后方有名年轻男子赶过来从她手上抢过长夹,明快地在锅里挑了片颇有份量的五花肉放进对折的面皮里,再塞进其它馅料,还特别为她多放一些酸菜,动作干净俐落,一面用手肘推推她,“去坐,去坐,别在这碍手碍脚。”
男子剪了一头帅气足球员短发,身材健美壮硕,一双丹凤眼极为醒目,剑眉一竖酷相立现。
她开心地喊了他一声:“卓越。”
卓越点头。“带朋友来?”
“嗯,最近好吗?”她不掩饰地贪看他,一个多月不见,他一样活力十足。
“当然好,夏太太不来找麻烦了,有什么不好?”
“干嘛这样说,我不是都赔罪了?”她垮下脸。
“开玩笑的。回去坐吧,别来这里乱。”
她重新展颜,返回座位,发现殷桥盯着她的眼光怪异。
“你不会也在这里工作过吧?”他问。
“是啊。”
卓越亲自送上刈包,加送一盘满盛着大肠头、桂竹笋、白菜卤的综合盘,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口味。
“您好。”卓越抬眉,快速打量殷桥,友善地微笑。
“他叫殷桥,在证券公司做事。”她笼统地介绍。“他叫卓越,老板的儿子兼健身教练。”她抓起一个特厚刈包递给殷桥,另一个塞进嘴里大吃起来。
两个男人礼貌互握了手,没多说什么,卓越很快返回煮食区接手送餐。
殷桥微扯嘴角,“原来是给男朋友捧场来的,刚才那身打扮不是更合适?”
“最好是!他是我大学社团的学长,高我两届。”她一个劲认真咀嚼,没理会他的弦外之音。
“最好是?他让你失望了?”
“人家看不上我。”
“……”她瞪着他,腮帮子像花栗鼠鼓了满嘴馅,好不容易徐徐吞下肚,她面露不满,“你也跟我哥一样,以为我亮出夏家的招牌,人家就头昏眼花,连路都看不清了吧?”
“我没这么说,但你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她彻底翻个白眼,“你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