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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澹点点头,出门请太医去了。

  碧纱橱是远沁堂的内间,可说是碧纱橱,比起鹿儿在百花村的房间几乎是它的几倍大,一张金鸡闹芙蓉罗汉床,一架镜妆奁,雕刻镶嵌包金缀玉,玲珑可爱,大红酸枝圆角柜。

  看得出来这碧纱橱平常少有人进出,鹿儿进来的时候,得了吩咐的婆子、丫鬟正在整理床铺,被子、枕迭是崭新的,帐幔也是,这种气候要鹿儿来说根本还用不着烧炭,许是明老夫人身子弱怕冷,鹿儿又是娇客,下人得到吩咐,便点起烧了银霜炭的暖炉、放了松香的象牙香炉,八仙过海的圆桌已经摆上四时瓜果,一壶冒着浓浓蜂蜜香的茶也摆上了。

  一时间暖意融融,让人整个都松懈了下来。

  远沁堂的人做事俐落,问了鹿儿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便退了岀去,只是众人退岀去之前都有意无意的赏了她一眼,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玩意般。

  鹿儿在路上虽然用过糕点,可糕点又不能当饭吃,肚子还是饿的,她净了面、手,换了衣服,让小绿去寻厨房,煮一豌面来。

  大人们这会儿顾不上她,她也很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小绿把归置箱笼的事情交给乐乐、花儿,迳自去了。

  小绿问了人,很快借了明府的厨房煮了碗热腾腾的山药汤面,大大的两大碗,这是连自己的份都煮了啊。

  也是,她们在家的时候就是如此。

  鹿儿让小绿把一大碗的山药汤面给丫头们都分着吃了。

  她也把一碗面吃光,又暖又烫的汤面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擦擦嘴,还真是累了,倒头睡去。

  她才睡下,明澹也领着太医回来了,他神情惶恐,更多的是不自在,原来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当今大殿下官扶邕,后面才是太医。

  太医也不是普通的太医,是太医令。

  说来凑巧,他一入宫就遇到正要出宫的大殿下,他作梦想不到大殿下会主动来攀谈,知道他要替母亲延请太医进府,很爽快的替他请了太医署的太医令。

  太医令向来只为宫里的皇帝和皇后、贵妇们请平安脉,虽然明澹是个盐运使,有从三品的宫位,但他就算要请太医,也要经过层层手续,哪可能像皇室的人可以随叫随到的?

  不费吹灰力请来了太医令,最让明澹傻眼的是,这位殿下竟然还要到他家里来,探望明老夫人的病情,这和孤臣般没两样的明澹惶恐了。

  老实说现在的朝廷并不是那么的平顺,先帝薨逝没多久,京城还在举国哀痛着,但是帝位不能虚悬,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在众臣的拥戴中继了位,年号延年。

  尽管延年帝登基,可帝位还不稳,为了巩固权力,摆平多如牛毛的朝政和平衡各方势力,即便皇帝已经有几位皇子,却无册立东宫太子的意愿。

  朝中权臣也知晓这时候提立储君会让延年帝不喜,因此也没有人自己去找不痛快,明澹以为这位殿下占嫡又占长,真要说只要将来不犯大错,那把椅子应该就是他的了。

  不过,先帝在的时候,对这位皇太孙宠爱过了头,延年帝长期被忽略,从延年帝继位至今的各种蛛丝马迹看得出来,他和大殿下渐行渐远,甚至一味的偏宠二皇子。

  这种疏远不是单方面的,大殿下对延年帝也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按理说天家父子无亲情,人的手指有长短,偏宠某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要从大局上来看,这样的情况却颇为不妙。

  国家社稷再经过先帝驾崩的动荡之后,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宁,目前再也禁不起更多状况了,偌若延年帝的心思有那么些偏颇,弄不好又是一场乱子。

  官扶邕看得出来明澹担忧的是什么,看这位盐运使皮笑肉 不笑,没半点欢迎他去明府的意思。

  他的提议是有那么点不合时宜,毕竟,鹿儿刚刚归家,明老夫人又病情反复,挑这节骨眼上门访,未免让人议论太过不体谅臣下了。

  他本来并无到明府拜访的意思,在码头看见数月不见的鹿儿,他以为只要远远见上一面,知道她安好,那就可以了。

  可他又在皇宫宫门处遇到了匆匆而来的明澹,得知他这是要替病母请太医,他脑子一热,借口要来探望明老夫人,便随着明府的马车过来了。

  明澹心里却一直敲着小鼓,返家路上,殿下主动垂问,告诉他自己曾和鹿儿有过几面之缘,而且还相谈甚欢,这就很让明澹郁闷了,几面之缘?相谈甚欢?而且他又是如回得知鹿儿是他苦苦找回来的闺女,还刚刚到的家?

  大殿下语带保留,他是臣下,也不能冒失的诘问,肚子的疑问,只能等回去再问女儿了。

  明澹其实是有那么点不欢迎官扶邕的,好吧,不止一点,他很头大。

  他虽然食君米粮,拿君俸禄,却不希望和皇家攀上任何关系,帝王和臣子是互相依靠又互相戒备的,帝王之心不能等闲视之,皇子亦然,何况,他当年的经验太过惨烈,虽然仍是无法避免的要靠天家给一口饭吃,但无论女儿的说词如何,他都认为最好不要再有往来。

  官扶邕哪里知道他只是表示那么点亲近的意思,就已经被判出局。

  第十二章 大皇子登门求见(2)

  皇子殿下驾临明府是何等的大事,明澹必须全程应付,没办法,他只能让弟弟明崇带着太医令去给母亲看诊。

  至于府邸所有的人都搔动了,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想借机来偷看一眼大殿下的英姿容貌,这简直就是平淡内宅生活难得的情趣啊!

  但是侍候倒茶、端瓜果的就那几人,连大气都没人敢多喘一下,更遑论抬眼目睹皇子容貌如何又如何了,顶多也只能看见他脚下的那双玄色绣金线的蟒鞋。

  可就算连大殿下的脚底板也没见着,一出了门,一张嘴还是活灵活现的能说个半天,好像他真目睹了龙子容颜,还跟贵人说上了话。

  「大人就别管本殿下了,本殿不过心血来潮想来见见旧人,你让鹿儿姑娘出来与本殿下说几句话,你自忙去不打紧。」官扶邕察觉得出来明澹那股微妙的敌意,他哪里想得到对一个爱心太过泛滥的父亲而言,他都还没能与女儿好生培养一下感情,就冒出个女儿的「故人」来,他愉快不起来。

  可又看在大殿下替他请来太医令的分上,明澹也做不出过河折桥的事来,只能虚以委蛇的说,「小女方与下官从乡下回来,下官见她面有倦色,这会儿也不知歇息好了没有。」

  这意思呢,就是女儿要是没歇,殿下您改日再来,她也累了,您体谅体谅她风尘仆仆的,反正都在京里,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不是吗?

  官扶邕被鹿儿这爹逗到不行,看起来那只小鹿认了一个不坏的爹,不过,往后他要都像今日这样阻拦他和鹿儿见面……那可不行。

  明澹看见官扶邕眼里的坚持,知道这位殿下是铁了心要见女儿的,不情不愿的让人去请,还悄悄吩咐,「心姐若是睡下了,千万不可以吵醒她。」

  明澹是文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所谓的悄悄话,对于官扶邕这样从小练武、有着深厚内力的人而言,就只是隔着耳朵说话而已,他听得再清楚不过。

  明崇陪着太医令出来,太医令对着明澹又重复了一遍对明家人说过的话,「老夫人身子本就不佳,虚凉体弱,脉滞虚浮,刚刚应是情绪过于激动了些,心头起伏过大,气血于积,先服几服药缓缓,另关于老夫人的病情,要长期静心调养,按时吃药,固本之后再来谈后续其它的。」

  他是医者,明眼人一号脉看舌苔就知道这位老夫人并没有多强的求生意志,可不知是什么刺激了她,方才竟求着要治好她。

  病人有求生意志,好过仙丹妙药。

  太医开完药方要告辞,明澹对着明崇道:「太医开了方子,遣人去抓药煎上,母亲且先歇息个几日,晚些我更带鹿丫头去侍疾。」

  按理说他和弟弟都该在母亲身边侍疾的,但大厅还有一尊大佛在,他也走不开,向官扶邕告罪后,本想送太医令出去,太医令却连道不敢,大殿下就坐在大厅中,哪来胆子让主人撇下人送他?

  最后还是由明崇把太医令送出了门。

  官扶邕无意和明澹继续大眼瞪小眼,他打算鹿儿要是再不出来,他就要闯进去见她了。

  他想看着对他笑的鹿儿,想见那个一谈到钱就双眼放光,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见了她,也许能缓解他回到京城后一直焦躁不安的心,也许可以抚平他被至亲背叛痛恨天下人的心……

  放下茶盏,臀部刚抬了抬,就这瞬间,鹿儿蹒跚的出来了。

  她看着有几分睡眼惺忪,因为没有出门,她就穿了件玉色的双绣对襟衫子,银白纱长裤,而且,还边走边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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