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问过王太医了,”萧皇道,“他也说并无大碍。”
“是,家父头疾犯了而已。”孙柔嘉心虚地垂下眸。
“可惜你和笃君的订婚宴被搅了,”萧皇道:“最近也没有好日子了,还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大婚等父亲好起来再办也不迟,”孙柔嘉道,“臣女愿意等的。”
“可惜,豫国夫人倒是等不及。”萧皇道,“你也知晓,她盼她这侄子娶亲,都盼了多少年了,朕也答应过她,让她早些达成心愿。”
“臣女的父亲患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孙柔嘉答道,“只好暂且让夫人失望了。”
“大胆!”萧皇忽然厉喝道:“事到如今,你们孙府还想欺君吗?”
孙柔嘉心下一骇,抬头看向萧皇,却见对方满面怒色。
难道……东窗事发了?!
“朕问你,”萧皇道,“你父亲真的病了?”
孙柔嘉抿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父亲这两日,真的在府里静养?”萧皇进一步逼问道。
“臣女……”孙柔嘉连忙叩首道:“臣女该死!”
“王太医什么都招了,那日,他根本没给你父亲诊治过,”萧皇道,“你父亲忽然失踪,此事为何不上报朝廷?”
“回皇上,家父忽然失踪,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也不知是何故,”孙柔嘉道,“笃君说他会代为打听,臣女便在家里乖乖等消息……”
“呵,笃君待你一片真诚,你倒好,什么都推到他头上。”萧皇冷笑道:“看来,朕高估了你对笃君的感情。”
这话说得彷佛她在利用笃君似的,然而,这一刻她能想到的,也只有他。
他就像是她的靠山,她的挡箭牌,其实她没有多加考虑,便脱口而出了,可现在一想,她真的不该如此。
“你真不知你父亲犯了何事?”萧皇又质问道。
孙柔嘉万般纠结,她该如实招供吗?不,无论如何她都要替父亲守口如瓶,若说错半句话,说不定会要了孙仲尧的命……
“臣女不知。”她答道。
“好,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既撒谎,也怪不得朕了。”萧皇猛然扬声道:“来人,把殿外之人带进来吧!”
孙柔嘉心下一惊,回眸望去,就见侍卫押着小映走了进来。
今日小映分明没有跟随她进宫,为何会出现在殿内?
孙柔嘉错愕至极,胸中亦涌起万丈恐惧。
“参见皇上。”小映磕头道。
“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人?”萧皇淡淡对小映道。
“民女是孙府的奴婢。”小映颤声答道:“近身……伺候我们大小姐的。”
“说说,你这两日在孙府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萧皇又道。
“奴婢前两日晚上……就是我们大小姐与苏公子订婚那天,”小映道,“正好轮到奴婢守夜,奴婢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当时奴婢觉得蹊跷,便起身偷偷出去看了一眼,谁知、谁知……”
“谁知什么?”萧皇急问道。
“竟是我们大小姐在跟老爷说话。”小映如实答道。
孙柔嘉只觉得身体顿时被什么抽空了一般,轻飘飘的,连跪着都感到吃力。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绝望,总之,是一种厄运当空,无处可匿的感觉。
“都说了些什么,你当时听清了吗?”萧皇又问道。
“有些听清了,有些又听不太清……”小映结结巴巴地道,“好像是老爷犯了什么事,要逃出去,叫大小姐给他备些钱粮。”
“你这丫头挺老实,倒没有包庇你家小姐。”萧皇道:“好了,朕允你出宫去,回孙府告诉主母们一声,就说你家小姐要留在宫里几日,不要挂念。”
“是……是……”小映瑟瑟发抖,不敢看孙柔嘉一眼,迅速随着侍卫去了。
孙柔嘉心里迷雾重重,按理说,小映不会出卖她,她素来待这丫头不错,小映也是懂得分寸的人。
况且事关孙府安危,小映一个丫头就算心里没数,为求自保,也不可能这样随便地就入宫上报萧皇啊……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总觉得这幕后另有黑手。
“现下你无话可说了吧?”萧皇道。
“皇上恕罪,”孙柔嘉道:“臣女确实不知家父犯了何事,为何要掩人耳目,逃出京去。那晚家父叮嘱臣女不要告诉别人,臣女只得遵从。”
不能招供,有些事,打死也不能招供,只要撇得干干净净,说不定还能保全孙家。
“孙仲尧现在何处?”萧皇却问道。
“臣女不知,”孙柔嘉摇头,“应该是已经出京去了吧……”
“这两日,朕派了人在城门看守,”萧皇道,“可以肯定,你父亲并没有出城。”
“那……臣女就不清楚了。”孙柔嘉答道。
“孙仲尧在京中可另有落脚的地方?”萧皇又道。
“回皇上,臣女家在京中只有几间商铺,”孙柔嘉道,“皇上可派人一一去查看。”
“你真的不知?”萧皇盯着她,“倘若你能告知孙仲尧的行踪,朕便放你出宫去,赦你无罪。”
萧皇的话,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然而,她依旧答道:“臣女不知,臣女真的不知。”
“那你就去天牢里待着好好想一想吧,”萧皇道,“几时想起了线索,就来告诉朕,朕再放你回家。”
假如,她一辈子也想不到呢?会被囚禁一辈子吗?
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祸事,彷佛世界末日来临,她独自站在街头,看到天地间掀起了比大厦还要高的海水,向她倾覆而来……而她,无处可退。
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映绕过回廊,看到小暖在葡萄架下等她。
葡萄架一直是孙柔嘉最喜欢的地方,此刻小暖却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摇着团扇,彷佛她已将孙柔嘉完全取代了。
“二小姐。”小映上前,低声唤道。
“刚从宫里回来?”小暖微笑着瞧着她,“见到你们大小姐了?”
“见了。”小映垂眉道。
“那些话都对皇上说了?”小暖又问。
“说了。”小映咬了咬唇。
“事情办得不错,”小暖莞尔,“听说,你们大小姐最喜欢这座葡萄架,可惜,这几天她都不能在此纳凉了。”
“二小姐,我已按你的吩咐把一切都办妥了,”小映道,“你答应我的事呢?”
“放心,你与苏府小厮幽会的事,我不会说的。”小暖道。
“我并非怕这个,我们大小姐心善,苏公子也是宽容之人,只要求求他俩,终归会同意我与刘慕的婚事。”小映急切道。
“我知道,你是缺钱,”小暖从袖中抽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扬了扬,“瞧,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够你那刘慕哥哥去还债了。”
小映一把夺过银票,仔细地瞧了又瞧。
“这些钱呢,也够你们小俩口将来过日子,”小暖笑道:“不过,你刘慕哥哥人太老实,就别学人家做什么古玩生意了,这次亏了大本,也该长点教训。”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小映心头堵着一口气,“二小姐,你也答应过我,会保大小姐平安的,对吧?”
“你这丫头要求可真多,”小暖道,“怎么,出卖了主子,这下又愧疚了?”
“你说过,苏公子会保护我家小姐,我才进宫去见皇上的。”小映不由叫道,“你该不会骗我吧?倘若如此,我就把你威胁我、给我银票的事,告诉所有的人!”
“好凶的丫头,”小暖讽笑道:“我叫你顺道把苏公子请来,你可有去请?”
“我早来了。”忽然,身后有人道。
小暖一惊,没料到苏笃君竟从阴影处踱步出来,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苏姑爷。”小映屈膝道。
“你去吧,让我与小暖单独说说话。”苏笃君道。
“可是……大小姐还在宫中……”小映看来是真心为孙柔嘉焦急。
“没事的。”苏笃君淡淡一笑。
小映将信将疑,但终归还是无奈地退下了。
苏笃君走到葡萄架下,仰头看着那一串串紫红色的细小果子,他随手摘了一颗,含在嘴里。
“甜吗?”小暖问道。
“不如平常的甜。”苏笃君答道。
“是喂葡萄的人不在,所以公子觉得不甜吗?”小暖酸酸地问道。
看来,他那日与孙柔嘉在这里亲昵,她是看到了。
苏笃君并不作答,只道:“你那卖身契还在我府上呢,怎么见了主人这般不恭敬,自个儿倒坐着?”
“奴婢见过公子。”小暖只得起身施礼道。
“说吧,你想干什么?”苏笃君直截了当地问她。
“奴婢希望能回府伺候公子。”小暖答道。
“你现在做惯了孙家二小姐,还能做得了伺候人的活吗?”苏笃君侧睨着她。
“奴婢希望长伴公子左右,就像孙大小姐那般。”小暖意味深长地答。
她这话中的意思,他一听就懂了。
“可惜,我有了未婚妻子。”苏笃君冷冷道,“而你又是一个醋性大的,我可不敢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