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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勒爷,小姐不肯好好吃东西,也不肯睡觉,每日啼哭,根本就不听奴才的话,你看看奴才的身上,都是被小姐抓出来的伤,奴才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求贝勒爷放奴才回乡养老吧。”

  隆磬眉头深皱。今日刚下早朝,李全就来报,说甄嬷嬷要告老还乡,他便马不停蹄地回王府,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留住忠心的甄嬷嬷,这个府里,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值得信任的奴仆。

  英薇是他唯一的骨肉,加上英薇的娘早逝,让他对她更多了一份纵容和愧疚,除了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他尽量给她最好的一切,并希望她能幸福的长大,不受他强硬命格所威胁。如今看来,事与愿违。英薇不但身体越来越不好,性格也益发古怪。

  “甄嬷嬷,快起来吧。”隆磬无奈地搀起老奶娘,心疼地说道:“英薇让你劳心了,看在你我主仆二十几年的分上,请你留下来。英薇才一岁,她娘走得早,除了甄嬷嬷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来看护她。”

  说到这里,他就胸口闷痛。炕上的英薇蜡黄的小脸,令他充满愧疚和无力感。

  对于英薇的娘,他并无强烈的感情,但父女天性,英薇可以说是他如今最害怕失去的人。

  “贝勒爷,奴才是随侧福晋嫁到这王府来的,主子的恩德,老奴不敢或忘,但是……贝勒爷,还请你另觅人选吧,老奴答应你,在新人来之前,一定咬牙坚持下去。”甄嬷嬷垂着泪,重重地给隆磬磕了个头,咬了下牙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父女俩。

  “英薇,别哭了。”他反身来到女儿的身边,摸摸她瘦削的小脸。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英薇,张嘴咬住他的手指。

  “都怪阿玛不好,都是阿玛不好。”他吃痛,却没有用开女儿,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道歉,“阿玛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不哭,对不起。”

  要是英薇的娘还在的话,她也不致夜夜啼哭。一切都是他……一思及此,他心中陡生悲凉。

  耐心的拍哄着,而英薇也许是感染到阿玛悲伤的心绪,也宁定下来,不一会,就闭眼睡去。

  爱怜地替女儿拉好被,隆磬走出房门,烦乱地抹了抹脸,只见海总管已候在月洞门边。

  “贝勒爷。”海总管躬身一拜。

  “有什么事,你向老福晋禀报,不用来找我。”未时他便要去畅春园与众大臣议事,实在无力再管其他琐事。

  “请贝勒爷别怪小的多事,小的也知道贝勒爷公务繁重,但请贝勒爷随小的去看看,就会明白了。”

  “带路吧。”见海总管如此郑重,他思量半刻,举步随海总管直往北边宗祠的方向而去。

  海总管躬着身,轻车熟路地将主子带上宗祠的二楼。

  “贝勒爷,你仔细看看,下面的是谁?”他指着楼下树荫处说。

  定睛一看,隆磬神情微变。

  是三个月未见的寿雅,被树荫筛落的大片阳光落在她身上,那张素净的小脸,闪着美丽的光芒,完全脱离他对她的印象,新婚后的几次见面,他见到的都是个浓妆艳抹的妖姬。

  她的变化大得惊人。常被华衣包裹的躯体,如今穿着淡雅的素色常服,夸张的头饰也不再复见。

  如此干净,如此雅致的身影,教他暗暗讶异。

  “向这位老伯道歉。”树荫下,寿雅挺直腰,不卑不亢地要求一位华服少年道歉。

  “你脑袋有问题吧?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老福晋的侄子,你得罪了我们富察家,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对方毫不客气地对她上下打量。

  “福……晋!咳咳!奴才受不起。”年老的花匠半跪在她脚边,背心上有一个黑色脚印。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道歉!这位老伯并没有得罪你,是你自己踩在他的锄头上,自己弄脏了衣衫,为什么要伤他?他虽然是个下人,也不能任你欺负。”

  “哼!要你多管闲事!滚开!你信不信,我打死这个老东西。”华服少年握着拳,作势又要扑过去。

  “你要敢再动手,我保证让你在肃亲王府不得安宁,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大家闺秀,有种你试试。”明亮的美丽小脸,突然阴沉一笑。寿雅很快迈一步,挡在少年与花匠之间。

  “你想做什么?”见到她变了脸,华服少年心底毛毛的。

  “你想知道吗?”寿雅趋前抓住他的衣襟,阴险的笑道:“让一个小男孩神不知鬼不觉的掉进莲池被呛个半死,或是让他被飞来的石头打中脑袋晕过去,又或者在他睡觉时发现棉被里藏着一堆狗屎,都不是一件难事。”她第一次觉得,名声不好,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唬住一些恶人。

  瞬间,华服少年白了脸。“什么?狗屎。”千防万防,暗箭难防,他如今是在肃亲王府不是在自个儿家里,天晓得这个女人会不会真的这么做。

  “对……对……对不住,老伯。”摆脱掉寿雅的掌,他边道歉边跑开,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内。

  “老伯,快起来吧。”寿雅笑嘻嘻地扶起仍然大气不敢喘一声的老花匠。

  她活泼的神情与方才判若两人。这些变化皆落入楼上隆磬的眼底。

  明媚的阳光下,她的笑脸、澄澈的明眸,都在搅动他的心扉、摇动他冷硬的心田心。

  “贝勒爷,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海总管小声地说:“自从落水被救之后,福晋的变化越来越大。而且福晋被救起来的那天,说有多蹊跷就有多蹊跷。”

  隆磬举掌,示意海总管闭嘴。如今,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提点,他要自己用眼睛去看。

  楼下传来花匠苍老的声音,“福晋,富察家的人得罪不起啊。”

  “甭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的背还痛吗?等会,我叫桂莲去请大夫,帮你做个全身检查。”

  “全身检查”这词听着好奇怪,老实的花匠羞怯地笑笑,不敢细问,只能客气地说:“福晋甭为小的伤神,小的不碍事的。”他更担心这位好心的福晋。

  “明明是那小子不当心,还怪在你头上,真讨厌。”提起来她还很生气。

  “福晋别气,小的先去东园忙活了,要是今日午时还不把千日红种好,海总管又该着急了。”花匠在寿雅的搀扶下起了身。

  “我来帮你好了。”她挽起袖子,很热情地要帮忙。

  “福晋!你别折煞小的了。”花匠知道她是说真的,连忙拿了地上的锄头,逃之天天。

  “老伯,慢一点,别摔着了。”人都跑远了,她还不忘叮嘱两句。

  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寿雅用手背敲了敲脑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她轻提淡绿满服,快跑向北边的花园。

  她要去哪里?隆磬想了想对海总管道:“别跟过来。去把桂莲找来。”语毕,他迅速下了楼,在宗祠高高的正殿前,准确地捕捉前面那抹快速移动的娇丽身影。

  他娶的挂名福晋,是这样活泼、善良的人吗?就像他的亲生额娘一样?隆磬不由得心跳加速。改头换面的寿雅,真的牵动了他的心。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桂莲被找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挑着扁担的灰衣货郎。

  一见气势威武的隆磬,那货郎连忙躬身一脸惶恐。

  “桂莲,福晋最近都在做什么?”隆磬双眼紧盯着她问。

  “回贝勒爷的话,福晋她……她刚回到府里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所有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是的。不但如此,福晋平时都在屋里看书、换穿衣裳,要不就是去帮一些年老的下人干……活。”桂莲吞吞吐吐,自知口中的福晋跟传闻中的福晋大相迳庭,偶尔面对改变很大的福晋,她也觉得相当的无所适从。

  “完全变了一个人。”隆磬喃喃自语后又道:“你带着这货郎要干么?”

  “回贝勒爷,奴才也不晓得,福晋让我找个货郎去北边与她会合。”

  “知道了,都跟本贝勒来,没有本贝勒的示意,你们都不得说话。”隆磬脱掉外袍。

  海总管见状,连忙将自己的袍子脱下,递给主子。

  换好衣衫,隆磬便带着紧张忐忑的货郎跟桂莲,走向寿雅消失的方向。

  “桂莲,你怎么现在才来,等你好久了。”刚弯过松林间的小道,就见寿雅迎面而来。

  桂莲连忙低头说:“福晋,货郎奴才都给你带来了。”

  心中有事的寿雅没太在意她的异样,立刻就对走在后面的两个男人道:“你们快跟我过来。”

  隆磬便了一记眼神给身后的正牌货郎,让他站在原地。才举步上前,迅速跟上寿雅的脚步,同她跨进一问无人居住的小屋。

  “这位大哥,可能你会觉得我的请求很荒谬,但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寿雅与他面对面,很诚恳地说。

  近在咫尺,她竟然不认识他?她这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伤了脑袋?隆磬拧眉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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