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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怕。我不怕了,你甚至打不过我……」她喃喃著。

  他心知有异,暗暗将那头破血流的男子记个清楚,随即当自己在拔萝卜,用力将她从地上拔起。

  「走了,有一笔帐等著你算呢。」

  「帐?」她迷惑,抬眼看他:「我还活著吗?」

  「废话,你要不要我骂你几句、喷你几口口水,你才会觉得自个儿还是人?」

  他抱著这根「大萝卜」走出房,临走之际再向小毕使个眼色。

  「老板,收到了。」小毕拍拍胸脯:「我会很成功地善後,让你不蒙羞的。」

  「喂,我非要去官府告那贱丫头……混蛋家伙,你这小孩也敢打我?」

  「我哥哥说,不准口出恶言!」

  「你哥哥是谁?」

  「嗯……」小毕东张西望後,蹲下来很认真地说:「我哥哥是……是西门笑,对!他叫西门笑。记得哦,有仇要找他,就算你要去官府告他,也拜托你不要告那姐姐,我哥哥……另一个哥哥啦,说女人像水,禁不起打骂的。虽然我才十三岁多,但也明白女孩子就是宝的道理,就算再泼辣的女人,也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怎麽你四十来岁的老头儿了,连这麽点小道理都不明白呢?」他唉声叹气。

  「我才三十!该死的小鬼,瞧我怎麽揍你——」

  「咚」地一声,小毕毫不迟疑挥出拳,亲眼看著广姓男子昏倒在地。

  「不好意思,我奉命要处理善後的。不过你的头真有点硬……」他揉了揉发红的关节,真不明白为何宁愿能打得这麽地爽快。很痛耶!

  小毕抬眼看著那早已傻呆一阵的魏姓同伴,露出白白可爱的贝齿,闲聊似的笑道:「有这种朋友,还真麻烦是不?」

  「是有点麻烦……」那姓魏的呆呆瞪著他。

  小毕咧嘴一笑,再趁机补一记肉拳到那昏迷的身躯上。「连女人也打,真是孬!没种!混蛋!方才她那一脚要让你做太监,我一定想办法把你送进宫,服侍皇帝老爷爷!」

  「小兄弟……你是男孩,还女孩啊?」那姓魏的终於忍不住问。

  小毕闻言,破口大骂:

  「你是瞎子啊,没看见我穿的衣物吗?我是男的!男的啦!」

  ※ ※ ※

  某个声音令她惊醒过来。

  她汗流满面,好像忘了什麽。黑暗里,她又听见那奇异的声音,於是起身循声打开门——

  门外,有个熟悉的背影正蹲著,不知在做什麽。

  「阿永?」

  「你醒来了啊!」他头也不回的。

  却声音从他身前持续传来。她上前,问道:「你在做什麽?这声音好像在……」

  「磨菜刀啊。」西门永终於转过头,咧嘴笑著。

  他的笑让人打从心底发毛。「你磨菜刀做什麽?」他又不进厨房,磨什麽刀?

  「我帮你报仇啊!这把菜刀会切下那怪魔的每一片肉,回头我会将肉煮一煮,你就当东坡肉吃了,吃完之後再拉个肚子,那什麽也烟消云散了,你就不必再回山上了。」他边说边笑,每笑一下嘴就咧大一点,就这样愈咧愈大,他的血盆大口咧到耳根後去了。

  她吓得後退一步,再定眼一看,他端出一盘生肉,向她逼近。

  「吃了它,你的回忆就不会这麽无助了,就能留下了……」他哄她,漂亮的眼眸在黑夜里流露难得的温柔,与他的血盆大口完全不搭啊。

  「我……我不想吃啊……哇啊啊啊!」她叫。

  他强迫将肉塞进她的嘴径,肉里的鲜血不停地灌进她的嘴里。好恶心啊!这是吃人肉啊,她再痛恨那人,也不会以吃人肉做为报复啊。

  不要再喂她吃人肉了,她留下就是了、留下就是了!

  胃水涌上,她「恶」地一声,拼命吐出血水来。

  水从她嘴里吐出来,她猛然张开眼,一时之间只觉浑身湿淋淋的,刹那间,她以为她吐出来的血水淹没她了,吓得她差点精神失控,再一凝神,瞧见自己正泡在浴桶里。

  滑过肌肤的水纹清澈不见腥红的鲜血。她用力吐了一口气,放松——

  「吓死我了,原来是我睡著了,才让洗澡水给淹了……」她是在作梦啊,差点以为西门永把人给剁成肉片了。

  也对,西门永虽莽撞,但还不至於置人於死地,会作这种诡异的梦,连她自己都感惊讶。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稍早点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回到心里。事情发生的过程,在记忆里犹如雾里看花,她记得她的拳头像梦里才会有的神拳,竟能将一个男人打到头破血流,她也记得西门永突然出现,将她「拔」走……接下来的回忆有些模糊,他似乎很粗暴地把她扛进房里,为何如今她却泡在澡桶里?

  「老板……」

  有外人在!她暗惊,直觉用最快的速度起身拉下屏风上的衣物。

  「阿碧呢?我不是叫你这小鬼头差人去找阿碧过来?」

  是西门永。

  一知他在场,不自觉地,她松了口气,动作也缓了下来。随即,她跨出浴桶,从屏风後偷偷探出圆脸。

  他不在房内。

  房门是关著的。薄薄的门板上紧贴著个高大的影子,像皮影戏似的。想起当日他也闷不吭声地站在窗外,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这一次,不必靠认美发,便能一眼看出再熟悉不过的身形——

  「阿碧不能过来啦。老板家里的兄弟好像又发病了。」小毕答道。

  「恩弟又发病了?」那声音显得十分恼怒,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你去忙吧……你还杵在这里做啥?纳凉吗?」

  「老板,我自幼耳力极佳……我听到有水声哦……」

  「然後呢?」

  「这样不太好吧……你想偷看姐姐洗澡,对不?我偷偷注意你很久了,老板你就像是你的名字,想要赖在这个门前永远不走了,是不是?」

  宁愿闻言,热气莫名涌上双腮,连忙胡乱穿上衣衫,赤脚走向门口。正要推开门,结束令她尴尬的对话时,西门永的声音响起——

  「你这小子会胡思乱想,表示你挺闲的;你若太闲,就滚到一边去偷懒;你要不懂得什麽叫偷懒,我可以奉送你一拳,让你就地躺著偷懒,你意下如何?」

  「老板,这年头不是用拳头就可以天下无敌的——哇哇——」

  她见门外的影子一跃而起,充满威胁性地向小毕跨了两步。

  就这麽两步远,不会再多离这扇门一步了——这个想法是那麽地顺理成章,毫不迟疑,让她一时之间,内心充满小小的震撼,无法调开视线。

  是他的行为太容易猜测了,还是……她太了解他了?

  「我很久很久没有揍人了。」外头人浑然不知她心思。「我好想尝尝那种嗜血的滋味,你这小鬼头就让我揍上两拳,不痛,最多躺个两天就好,月底你照领钱,放心吧——」

  「暴力……这是暴力啊!」年纪小小的小毕叫道,被他面部的狰狞吓著,哇哇喊著:「老板要打人了!要打人了!姐姐,你不要被老板骗啦,他不是君子……」声音愈来愈远,显然脚底抹油,跑了。

  「人小鬼大!」西门永斥道。

  她目不转睛地瞧著那高大的影子慢慢踱回门前,然後转身靠著门坐下,就像是守护著这扉门後的东西……守护她吗?

  原来,他一直在守护著她吗?

  莫名的暖意涌上心头,她的掌心悄悄移向他的影子,从他美丽的头发滑向他的肩、他的背——

  「也算是好情况吧?」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她连忙缩回手,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才知他在自言自语:「几个月前,她死都不肯碰水,宁可浑身发臭也不愿在有男人的情况下沐浴;如今她明知我在场,仍坚持要沐浴,这表示她对我,多少有些卸下心防了吧?」

  她微微一愣,没有料到是由自己主动要求洗澡的。

  白天的回忆全是片段的,多是她出拳打人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完全没有痛感,一直打,打到心里竟涌起一股欲望,想要活生生地打死那个男人。

  凝视他的影子半晌,她才缓缓坐下,隔著薄门贴著他的背,任著长发铺地。

  「我打死人了吗?」她轻声开口,听见身後蓦然地转身。

  「你——」

  「没死人吧?」她又问。背後的视线又热又急,他真的很关心她吧。

  「没死,我将他请出了永福居。他的样子还够他活上三十年。」他的声音像是压抑过,极力地平静。

  「会带给你麻烦吗?」

  「我若说,天大地大的麻烦,都有我挡著,你信不信?」

  「不信。」她微微一笑,几乎听见身後的喷气声。她不会以猛虎来形容他,要她说,他像头猛牛,没头没脑地常撞得彼此伤痕累累,她却不怕他。

  「你……见过他?」他试探地问。

  门内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啊,今年到底几岁呢?」

  「什麽?」

  「我只记得,我曾过了十五岁,然後又活了好久好久,活到有时我都会想,奇怪,我都这麽老了,怎麽还没有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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