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言情小说 >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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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热气直窜他的脸庞,让他难以站稳。直到今天,那种在心头的奇异灼热感始终不曾淡化过。

  他不笨,自然明白她的刻意是不喜男人注意她,可是他没有想到,只要有人在附近,她不敢脱衣沐浴。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他跟她耗了两个月多馀,明知她不敢洗澡,偏时刻盯著她,让她多少记住自己存在的同时,狠狠抓住她的弱点不放。

  最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她臭气薰天地瞪著他,瞪到天都快泛白,才终於答允下山来。

  他先下山雇马车,她则能独处去洗她的澡,洗多久都随她。

  「你在想什麽啊?」

  西门永回神,瞧见她偏著头好奇地望著自己,略带孩子气的。突然之间,内心涌出一股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天知道这种冲动从找到她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膨胀延续著。

  可是,他不能。

  「我在想……」他喉口动了动,压抑地说:「我想起当时你气不过,说是若要下山,行,我得男扮女装回到南京城。」

  「我没料到你这麽敢。」她咕哝。

  他笑开脸。「天底下还有什麽我不敢的事呢?连献给星帝老爷儿的药我都敢抢,这世上,除了我能约束自个儿外,只要我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事。」他很自负地说。

  「嘘嘘。别喊得这麽大声,若是让人偷听了,你非被砍头不肯。」

  「砍头就砍头吧,我若怕东怕西,也不会叫西门永了……」顿了下,看著她黑亮到令人迷醉的眸瞳,豪气一消,沮丧道:「算了,我还有其它事得做,不能死。」

  「当然不能死。」她笑道:「你还没娶老婆呢。」死了,阿碧岂不守寡吗?

  他注视著圆脸上的笑。「下山之後,你常笑。」

  她愣了下,抚上自己的脸,讶道:「我没注意。」

  「我注意了。」

  他的话像是意味深远,她的思绪刹那有点迷惑。像他这麽粗枝大叶的人,怎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呢?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她存心不去抓住。

  「阿碧她真像是千金小姐。」她说。

  「哦?她好吃懒做?这可不行。我得跟大哥谈谈。」他笑道,敛起方才充满含意的心意。

  「谁说千金小姐就好吃懒做的?」

  「不是吗?我瞧她们成天就坐在那儿,使唤这丫头做这、使唤那丫头做那事,出门没有轿子不坐,说句话声音小到我还以为附近有蚊子。」

  「那时你还举起掌准备打蚊子?」

  西门永惊讶无比:「你怎麽知道?」

  「噗」地一声,她捧腹笑出声。

  一双剑眉拱起,他抱怨:「没这麽好笑吧?好歹我也没打上那小姐的嘴巴。」

  他真不像是少爷级的人物啊,这个想法再次钻进心底。正好,他不像少爷,也不会在意阿碧是不是奴婢或者卖身进来的。

  「真好啊。」她喃道,想起他找阿碧来陪她时,曾附在阿碧耳边说了什麽,那股亲热劲,让她内心有一点点的羡慕。

  同时也在那一刻明白,他不找旁人只找阿碧过来的原因了。

  「好什麽?」

  「在西门府里当丫鬟的,都很好。」而她走错运,卖身入错了府。

  「你已经不是丫鬟了。」

  她偏著头想了一下,笑道:「你说得也对。我已经不当丫鬟很久了。」她倾身上前,面露认真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秘密?他慢慢地、充满珍惜地也倾向前,与她相隔只有两个拳头违的距离。

  很难得的,她连视线都没有回避。

  他的心跳有些乱拍,俊面故作无所谓地说:「只要你不逼我发毒誓,我绝对洗耳恭听。」

  彼此的距离已经近到,他明显可以瞧见当她朱唇微勾时,唇角微卷得很……秀气。

  一时之间,唾液不停地蔓延在口舌之中,让他怀疑自己未来数天都不必喝水了。

  「我啊,其实是第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坐在这种……嗯,很珍贵的石椅上呢!」她笑得有些开心,连圆圆的眼儿都弯成一条线。

  「第一次?」他无意识地重复。

  「是啊,你听过当丫鬟的可以坐下吗?以前,我老是站在我家小姐身边,她坐著,我就得站著。她坐轿子去上香,我就在後头跟著跑,不过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多半是岁数大些的丫头陪著她出门。所以,刚才我坐下时,内心有些复杂。」

  狂乱的心跳慢慢回稳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轻言问:「复杂?我不懂。」

  「如果没有发生那事,我一辈子都是个丫鬟,做到老、做到死,然後永远不会知道你,不会坐在这种地方,也不会这麽优闲地看著月亮。人的命,真是很奇怪,看起来像是逼你到非死不可的绝路上,被迫活下来後,又将另一个世界送给你。」

  西门永默然,隔了一会儿打起笑,说:「既然你不逼我发毒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也会有秘密?」见他眼若铜铃地瞪著自己,她连忙道:「我只是以为,你都告诉过我了。」他这麽的直爽,心里还能藏什麽秘密?如果要她说,她可以打包票发誓在山上的那两个月,他连他祖宗十八代生子的过程都说光了,还有什麽秘密可说?

  他哼了一声,道:「当日,我有心定下来接手生意,固然是为了存老婆本,但西门家有多少产业,为何大哥只交给我茶肆打理呢?」

  「是啊,为什麽?」她也有点好奇,光看他喝茶如牛饮,就知此人什麽情趣也没有,如何接手?

  「我性子暴躁又不定。他原要交给我酒楼,後来还是放弃。」他轻轻一笑:「因为,我不能喝酒,一喝就起酒疹。」

  她瞪圆了眼,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冲动会误事,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停地吞咽口水,然後视线定在她小巧柔软的唇瓣上,过了会儿,他俊脸又红,努力改瞪她的鼻子。

  他粗声说道:「很丢脸,是不?人家都喊我粗人,我的确也是个粗人,成天只喜欢在低层社会打混;我力大无穷,脾气暴躁,不知道跟多少人动手过,偏我生得一张秀气透顶的脸孔,连毛病都这麽秀气。」

  「那……你喝过几次?」

  「独自一人绝对不喝,会拼酒大多有人挑衅。」他咧嘴笑:「喝完了就跑。至今还没人发现过。」

  这人根本是疯狂了,她忖思著。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不需要「三思後行」四个字,只凭著横冲直撞一路活到现在……虽然这种生活不太妥当,但她却隐隐有了羡慕之心。

  「真的很晚了。你再不睡,明儿个如何早起帮忙茶肆生意?」西门永柔声说道。

  「也对,是很晚了。若是阿碧发现我在这里,那对你也不好。」

  西门永闻言,不知她在说什麽,正想问个清楚,她起身欲走,又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她指的是他与阿碧之间。

  他以为是茶肆的事,点头,扮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她扮作很认真的模样,随即轻笑出声,慢慢地走回房。

  他痴痴凝视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最後冲口而出:「愿儿!」

  「嗯?」她转身,头微偏。

  「没……没什麽,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明儿个还要早起,别睡迟了……」白皙的脸庞透著一抹红,他再度喊一次:「愿儿。」

  她点点头,笑著说了句晚安,转身消失在回廊的同时,才敢流露出很不知所措的表情。愿儿?听他喊,真是好生别扭跟……尴尬啊。是尴尬吧?她只有在尴尬时才会脸热。

  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的缘故,她加快脚步走回睡房。

  西门永独自对著月色饮啜,茶水有些凉了,他也尝不出什麽美味来。

  「我啊,还有个秘密……」玩弄著茶壶,他轻声说道:「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连小弟都在笑我,他说,我脾气又冲又急,很少为人思量些什麽,凡事只懂得蛮干,现在,我却开始缓了下来,开始有了长远的计画,竟是为了一个笨女人!」

  天知道这到底是怎麽发生的?连他都不清楚他脑中到底有哪根筋出了错,每次遇见她,他的心竟会格外的敏感柔软,能听出她每句话里的意味,听见她的悲伤,看见她的自怜。

  「以前,我没什麽牵挂,就算死了也好过欠西门家的恩情。收养我,也不过是为了小弟罢了,我这种人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西门家中,纵然他与小弟的感情最为深厚,但自己只是附属品的感觉,一直阴魂不散。

  一直到与她相遇……他向来不信神怪之说,但有一阵子他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在那恶心的饭菜里下了咒,他吃了才会心念直悬著那个混蛋女人。

  「我的秘密啊……」他一口饮尽了最後一滴苦茶。「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但将来的你,会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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