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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兄台提醒。」西门庭抿嘴微笑。

  宫万秋仍目不转睛地打量他,完全不将另一名避雨的剑客放在眼里。「不过公子也可以放心,我专程追出来,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西门庭听他说到最後,仿佛一字一字充满恨意。他暗叫不妙,原以为宫万秋是为宫家小姐来追夫,最多也不过把拾儿拳打脚踢一番再扛回宫府,如今看来,分明是打算来个毁尸灭迹,让宫家小姐再也找不著拾儿……男人的妒忌更可怕啊!

  西门庭见宫万秋缓缓抽出背後的长剑,再度暗暗叹气。细小的汗珠滑落颊畔,他虽然称不上手无缚鸡之力,跟普通人打架也不会输,但对方若是个练家子,剑一出,他大概真会玩完,尤其宫万秋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他这条命,有九成九是笃定送给了拾儿吧。

  「看过这两名江湖淫棍的赵嫂子曾提,一般肤色偏沉的男子,长相即使俊俏,也多属阳刚,但那名肤色像蜂蜜水的青年,生得纤细,乍看之下,有七分像女子,再一细看,浑身上下透著优雅,很显然,这人必定是少见的男子,赵嫂子才会如此印象深刻。我本以为,一个女人家的形容有多少帮助?没有明显特徵如何认人?今天一看,才知道她形容得真好。」

  「……我从不知我这麽特别。」西门庭微微泛著苦笑。

  「他呢?」

  「早就分道扬镳了。」

  「死到临头,你还顾及他,不亏为他的生死至交。」

  生死至交?舌根苦意更甚。他可从来不知道一句「生死至交」竟然得拿性命来换啊。

  这时,宫万秋终於看了那剑客一眼。他见多识广,多少看出这剑客冷僻孤傲,绝不会多惹是非,但为防保险,他仍问道:

  「这位兄弟可会插手?」

  那剑客连张眼都没有,对於西门庭而言,宛如等了一炷香那般久之後,剑客才冷淡地应了声。

  应声之後,西门庭立即弹跳而起,他的眼瞳映著直逼而来的剑影,身子极力往左抛去。

  正暗松口气躲过第一剑时,右肩却传来暴痛,差点痛到晕了过去,这才发现宫万秋一剑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下一刻就是你的命了!说,聂拾儿在哪儿?」

  「……」

  「看来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反正聂拾儿也活不了多久,你这个生死之交就先下黄泉等著他吧!」

  原来今天是他的死期,幸而恩弟已康复,他也见到多年的「信友」,已经没有什麽牵挂了!痛捂著肩伤,西门庭抿唇,眼睁睁瞧著他拔出剑,直刺他的心窝。

  「锵」的一声,眼前竟然有抹人影挡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凝聚新的焦距,就瞧见宫万秋与这剑客打了起来。

  招招如闪电,他根本无法锁住,只能暗惊江湖人果然可怕,他大哥虽也是练家子,但很少在他面前露招,是以方才他还妄想从剑下逃命。

  「你说过不插手!」

  「聂拾儿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你动手!」

  「你跟他也有仇?」

  原来,拾儿处处结仇啊……西门庭暗叹口气,很无力地缓缓倒在地上。肩头痛到他眼花模糊,神智逐渐不清,隐约地瞧见庙门口好像出现了个人,那人还很随便地提著自己的腰裤,边穿边走进庙……这麽随便的人,除了一个聂拾儿还会有谁?

  「真怪,我明明没吃什麽脏东西,怎麽老跑茅厕……」聂拾儿一见宫万秋,立刻投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身子。「挺之!」

  他立刻奔前,宫万秋见机不可失,挥剑相向,不料聂拾儿仿佛预料他的招式,身子一弯,避剑滑向前,宫万秋微愕的同时,那剑客的身躯已完全挡住聂拾儿的身影。

  「挺之!」聂拾儿一见他肩头血流不止,迅速封住他几道大穴。

  「你回来啦……」他气若游丝喃道。

  「废话,我不回来救你,你准完蛋!你这笨蛋,会不会大喊?我也不过在外头解个手,你一喊,我一定听到,你这麽讲义气,我很感动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讲义气,我是痛得喊不出来而已……」

  聂拾儿瞪他一眼,随即见鲜血染上他的颈、他的脸,他心头一阵诡痛,立刻把自己的外衣撕裂,身後打斗的影子交错,籍著微弱的火光,跳映在西门庭的血脸上,令他心烦气躁。他喊道:

  「喂喂!要打出去打好不好?」

  连头也没有回,仿佛料定有人能将宫万秋逼出破庙。也果然没有一会儿,庙内一片安静。

  聂拾儿正要拉开他的衣服,西门庭虚弱低语:

  「你要干什麽?」

  「混蛋,你没看我充当大夫吗?」

  「我……自己可以来……」

  「你要能自己来,我都能飞天了!」

  「……你会後悔的……」

  聂拾儿见封穴也不能阻止他继续流血,咬牙道:

  「你放心!我不会後悔!我知道你比我壮、比我强,我不会妒忌你,行了吧!」一把撕了西门庭的上衣,露出同样蜜色的肌肤,聂拾儿心跳一下,暗骂自己当真是禽兽都不如的东西,都什麽时候了,还被一个男人所迷惑。他迅速包扎那纤肩上的伤口,忽然间,他好像不小心瞄到什麽,顿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视线缓缓向下移动,瞧见他的好兄弟胸前用白布紧紧裹住,完全看不出白布下的曲线。

  「……挺之,你还清醒吧?」

  「……嗯。」

  「……我想,你的伤口还不致死,最多留个疤而已。」

  「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然後很轻声地问:「你的身子受过重伤?」

  「没有。」

  喉咙顿时乾涩无比,但要问的还是得问个明白啊。聂拾儿的眼珠用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向那血迹斑斑的脸庞。

  这脸庞多清秀、多宜男宜女,多引人胡思乱想啊,怎麽他一直没有发现?他擅易容,擅观察人之貌啊。

  「挺之,我明白我这样问你很失礼,可是,你是男的吧?」说到最後,都在发颤了。

  「女的。」

  聂拾儿发出凄厉的叫声,捧著头跳离三步远,哇哇大叫:

  「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骗了!是个女的!我岂不要负责吗?」脑海闪过一幕幕,在赵胖子家里硬挤在挺之身上,又想起在宫家的茅厕里还猛拍挺之很平坦的胸。「天!我刚才还不小心瞧见她的手臂!我完了!我不要娶老婆!我不想娶她啊!老天爷,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太快活,存心设个陷阱要我跳进去?我还不想娶啊!」

  「我也不想嫁。」

  惨烈的控诉忽然消音,聂拾儿缓缓回头,很小心翼翼地问:

  「挺之……不,西门姑娘,你方才说了什麽?」

  西门庭虽已经虚弱到想要昏过去了,但仍好心地说:

  「聂兄,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不会要你娶,因为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我有什麽不好?」聂拾儿抗议:「我好歹长相不错,四肢健全,你是哪儿看不上我,这麽肯定说不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是……要娶我了?」

  「那当然不!」聂拾儿心里泛酸,总觉得很呕。他说不娶是一回事,她说不嫁那当然最好!现在,他并不想娶个老婆回家供著,他还很贪玩啊,只是……心头就是很不痛快!

  正要开口再表达他的小小不满,她就昏了过去。他很不甘愿地上前,瞪著她的脸一会儿,袖尾用力擦去她脸上碍眼的血迹。

  「……」他嘴里不知咕哝什麽,然後蹲在那儿盯著她的脸。

  一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第四章

  左肩的疼痛,让她被迫清醒。

  痛痛痛痛……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麽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咬住牙根,靠著使力的右臂,勉强起身。

  环顾四周,是间客栈吧。陌生的桌椅上还有几道污渍。

  既然有人送她到客栈里,这个「有人」是谁,是可想而知了。她注意到床上内侧鼓起,像有东西藏在里头,她上前一掀——

  既感无力又觉好笑。

  即使无法带在身边,拾儿也要他的百宝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她睡外侧,内侧是他的宝贝,若有人来抢也得先经过她……真狠啊。

  外头有细微的说话声,她走到窗边,用肩轻顶了下,窗被推了个缝,同时,陌生的男人声音若有似无传了进来。

  「你这个兄弟真是硬骨头,宫万秋如何逼他,他也不肯说出你在哪儿。」

  「是吗?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聂拾儿很快乐地说,随即又很哀怨地抱怨:「我宁可她别这麽好,我会很心痛的。」

  「心痛?你为他心痛?」

  再轻轻推开窗一些,瞧见两个男人背对著她,坐在长廊的扶栏上,一人一壶酒,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一个连认都不用认,就知是拾儿;另一个则像是破庙里的剑客。

  「当……当然不是,我是为自己心痛。我怕我做出不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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