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徒儿,就是因为只剩你一人,所以才要你去发扬光大呀!」
靳玄神情严肃地提醒他。「师父,我才十一岁。」
武林中有未成年的掌门人吗?
师父的神情比他更严肃。「徒儿,你可以想办法收十一岁以下的徒弟。」
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师父吗?
靳玄目光锐利地盯着师父。「师父,您真的快死了吗?」为何可以想出这种连死人也想不出来的鬼主意,是故意诓他的吧?
「孽徒!你问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为师若不是快死了,为何要把这重责大任交付予你?」
「因为您怕寂云派到您这一代就倒了。」
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师父目光狡诈地盯着徒弟,决定豁出去了。
「没错,为师怕你跑了,所以今日咱们把话挑明了说!你是想跑,对吧?」
当然了,穷到揭不开锅的门派,他不跑难道还留下来喝西北风?
当初老头招他进门时,对他说得天花乱坠,说寂云派名声赫赫,人们听了退避三舍,妖怪听了闻风丧胆。
后来靳玄才知道,人们怕寂云派,是因为此派专门驱鬼捉妖,是人都怕鬼、怕妖,所以没人想加入门派。
鬼妖当然更怕寂云派,哪只鬼妖看到道士不吓得赶紧跑的?
那年他才八岁,人小志不小,闻之向往,就这么被师父几句花言巧语给骗进了门。
进门后,他疑惑怎么没有其他师兄弟?师父骄傲的说,入门者,除非是根骨奇才,否则不收,因此他是特别的。
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才?小靳玄听了心花怒放,不疑有他,更加兴致勃勃,哪知入门三年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
寂云派一代比一代穷,没弟子就没收入,没收入就养不起弟子,如此恶性循环,不倒才怪。
可惜他还来不及跑,就被师父察觉到他的企图,居然装重病套他的话,抵死白赖的要他立下毒誓,必须接下寂云派这个烫手山芋,否则将死不瞑目。
说穿了,这臭老头就是不敢担下倒派的责任,靳玄后来猜测,师父八成也是被他自己的师父逼迫发下毒誓,怕违背誓言会遭天谴,便急急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然后如法炮制,也逼他发下毒誓。
师父当时没有很快就死,而是拖了三年后才慢慢死。
师父死了,靳玄却不敢违誓,毕竟学茅山道法的,还是相信鬼神制约的力量,不敢违誓逆天。况且,若他丢下门派跑了,万一师父真的死不瞑目做鬼来找他,那他到底是驱鬼还是不驱鬼?
不驱鬼对不起自己,驱鬼对不起师父,他做人还是很讲义气的。
最终,他认命接下门派,成了一人门派的掌门,十四岁时收了两个徒弟。
大弟子是他用食物拐来的八岁小乞丐,一句「包吃包住」就收买了他的灵魂,取道号为「净风」。
二弟子是自己撞上来的七岁小扒手,敢扒他的钱袋,就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要么当他的徒弟,要么进官府大牢,自己挑一个,答案显而易见,二徒弟挑了前者,取道号为「净雷」。
二人既然上了他的贼船,就得签下卖身契,不必跟他姓,但以后生是他徒弟,死也是他徒弟,滴血画押,契约成立!
靳玄就拐了这两个小徒弟,再多的养不起。
他师父说对了一件事,靳玄的确有才华,他头脑灵活,主意多,学什么都很快,能举一反三。
要将门派发扬光大,首先得要养活自己。没银子饿肚子,什么事都干不了,因此他开始钻营赚钱的法子。
有名便有利,门派要经营,名声更要经营,名声打得响亮,才会吸引众人捧着大把银子上门来求。
八年过去,他从一个十四岁少年,长成二十二岁的英挺男子。
他相貌堂堂,知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道理,因此别家道士穿的宽大袍衫,到了他这儿,就改成劲装长袍,上身左衽窄袖,系上腰带,俐落又英武,一站出去,颇有武林大侠的风范。
他背上背着一把剑,取了个威风的名字——辟邪剑。
他对外号称,这把辟邪剑是祖师传承,斩妖除魔,剑气慑人,一出鞘就必须见血,其实,这把剑是他在市集上跟铁匠贱价买来的,只花了五十铜钱而已。辟邪剑的名字是他取的,故事也是他编的,不为什么,噱头而已。
如此经营下去,年轻英武的靳玄道人之名,渐渐在百姓间传开,寂云派终于有了第一批新弟子。
靳玄终于不再是只有两个徒弟的掌门,净风和净雷这两个被拐来的徒弟,也终于荣升为大师兄和二师兄,至此寂云派总算像个门派了。
偏偏在此时此刻,号称是寂云派镇妖之塔的锁妖塔,却叫一个狐妖女给挑了,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但靳玄威名扫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门派,将被众人唾弃,而他立派的计划也将一败涂地。
盯着牢门上破裂的符印,靳玄脸色十分难看。妖女逃走,他们是三日后才得知。
他神情沉郁,整个人笼罩一股寒冷之气,站在后头的净风和净雷也是一脸沉重。从当初穷得揭不开锅,一路跟着师父走来,师父花费的心血和努力有多么不易,他们是最清楚的。
锁妖塔能压制妖气,周围更是设下九环阵法,阵法一关连着一关,关关相连,至今还没有妖怪能破此阵,是师父出师以来在江湖上的第一个代表作,却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狐妖女给破了。
靳玄沉默良久后,终于叹息一声。
「是为师大意,低估了妖女,没想到她如此厉害,破阵只花了三日。」
净风好心更正。「不是的,师父,妖怪们说,妖女破阵,不过眨眼功夫。」
净雷察觉师父身上冷肃的气息陡然降了几分,暗叫不好,接口道:「妖怪的话哪能当真?肯定是有人从外头动了阵眼,坏了阵法,妖女才能乘机逃走。」笨哪!阵法是师父设的,这么丢脸的事,哪能说破?
净风奇怪道:「这更不可能,若是阵法失效,妖怪早就跑光了,哪可能留下来等咱们来审问?」
净雷眼角抖了抖,沉默地看着大师兄。
靳玄忽地冷笑。「锁妖塔关不住妖,这事若是传出去,以后谁来找咱们收妖?怕是又得喝凉水饿肚子了。」
二人闻言打了一个激灵,净风立即改口道:「师父,依徒弟看,肯定是有人动了阵眼,才让阵法露出破绽,让妖女出逃,此事必须保密,暗中调查才是。」
你总算开窍了。靳玄和净雷二人颇感欣慰地睨他。
靳玄点头。「正是如此。你二人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弟子不可靠近锁妖塔,违令者,逐出门派。」
「是,师父。」
「净雷,随我来。」靳玄丢了句,便转身出塔。
净雷跟随其后。
「师父,现在怎么办?」净雷低声问。此时四下无人,师父唤他,必是有事交代。
「捆妖绳不见了,必是追那妖女去了。」
「师父有办法追踪妖女?」
靳玄勾唇一笑。二徒弟是个心思灵活的,不像大徒弟一条筋,只需点一句,就能明白言外之意。
「不错,为师有办法将妖女捉回,我不在时,你留下看着。」
净雷聪颖,处事圆滑,有他在,靳玄较能放心离去。这次妖女出逃,不用他吩咐,净雷早已遣开其他弟子,不让消息外漏,掩人耳目。
「师父放心,此事至关重大,徒儿知晓轻重。」
靳玄点头。「去吧。」
待净雷离去,靳玄单独进了屋,此地是开坛作法之地。
他将坛上的黑盒子拿来,打开盒盖,里头放着另一条绳子,这条绳子是黑色的,与红色的捆妖绳不同,它更粗,也更长。
靳玄拿出笔,沾上黑狗血,在符纸上画出咒术,点火烧成灰,撒在黑绳子上,一声喝令。
「起!」
原本躺在盒里的黑绳子还是一样平躺不动,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靳玄沉声道:「起来,别装死。」
黑绳子不为所动,继续在黑盒子里躺尸。
靳玄气笑了。寂云派的法器,一个个气性大得很,其中就数这条伏妖绳的气性最大。
「不起来?行,你老婆跟人跑了,你不想追回来就算了。」
此话一出,原本躺尸的黑绳子跟打了鸡血似的立起来,形如蛇身,激动地蠕动绳身。
「她跟妖女跑了,不想看到她被妖女斩断,就快点去找!」
伏妖绳的上端猛然涨大,宛若一条眼镜蛇,跳下坛桌,直冲门外。靳玄冷哼,一甩袍衣,飞身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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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瑶娘本是大家闺秀,她相貌秀美,性子婉约,出门在外,身边皆有丫鬟、嬷嬷跟随。
她与丈夫相识那一年,刚好满十五岁,那时他是个穷小子,一无地位,二无财势,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人,却因为路上一次意外,让两人生出了缘分。
他抱着她,跳下失控的马车,滚了好几圈,她除了受到惊吓,身上未伤分毫。而他就不同了,以肉身护她,尖石和荆棘划破皮肤,刮得他浑身是血,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