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俩各有所思,相处逐渐融洽,到了黄昏欲乘车归府时,玉娇娇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大嫂了,于是当她偶然透过车窗,瞥见自家大哥的身影时,胸口禁不住一堵。
这条路是京城有名的花街,临于河畔,到了夜晚时往往是琴瑟铮铮,笙歌鼎沸,经常有花娘盛装走在路上,脚踩木屐,衣带裙摆随着莲步摇曳生姿,号称是京城一道最美的风景。
玉娇娇也是听不肖弟弟玉望舒转述,才知京城有这处所在,以前也曾好奇过,经过时总会刻意瞧上几眼,但她再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条路上看见玉怀瑾的身影。
她瞪着那一身宝蓝色衣袍,头束金冠,腰系绦带,显得格外俊俏又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男子,瞧他手上摇着一把美人扇,与身旁一位异族打扮的公子哥说笑着,身后还簇拥着几个妖妖娆娆的青楼姑娘,看得她好刺眼。
这人真是她的大哥吗?她不敢相信。
「娇娇,你在瞧什么?」见小姑一双眼睛彷佛黏上了窗外的风景,金于飞好奇地凑过来看。「是外头有什么热闹吗?」
玉娇娇一凛,慌忙放下窗帘,小手摆上膝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没什么,我就是看看而已。」
究竟是看到什么了?金于飞瞧出了小姑的慌乱,俏皮地眨眨眼。「别瞒大嫂了,你方才是不是看见青楼里的姑娘了?」
玉娇娇闻言,骇然望向金于飞,眼神闪烁不定。
金于飞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拍了拍小姑的头,像拍着一只受惊的可爱兔子。「这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惊慌?」
玉娇娇一愣。「莫非大嫂……」也时常出入京城的花街?
彷佛看出了小姑的惊骇,金于飞樱唇绽开,洒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又拍了拍小姑娘家的头。「你大嫂我不仅逛过花街,之前随我爹去江南做生意时,还和当地几个花魁交上了朋友。」
玉娇娇瞪大了眸。
「不过啊,你年纪小,大嫂可不敢随随便便带你去见世面,到时让你哥怨我可就不好了。」
金于飞半开玩笑,但玉娇娇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低声嘟哝着。「我哥自己都持身不正了,还敢怨别人?」
金于飞没听清。「你说什么?」
玉娇娇看着自家大嫂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也就是匆匆瞥过一眼而已,也许是误会大哥了呢?可别她一句话弄拧了他们夫妻俩的关系。
玉娇娇打定主意一声不吭,却不知她如此异样的反应更令金于飞心生狐疑,暗自留意了起来,趁着马车暂停于一家点心铺时,悄悄唤来最是细心的珍珠,低声嘱咐。「你命两个小厮,现下立刻去花街那边瞧瞧,方才娇娇约莫是看见了哪个熟人。」
别怪她心里阴暗,她其实有点怀疑该不会是家里那对不着调的父子俩最近日子过得太节俭,一时憋不住,爆发了本性吧?
珍珠领命而去,金于飞不动声色,带着小姑回府后,先是让元宝亲自将几盒点心分送给府里各院,顺便悄悄打探了一番府里几个男人的行踪,果然除了她的夫君与朋友采风未归外,玉长天与玉望舒也都不在,各自疯玩去了。
金于飞心下有数后,仍不慌不忙地用了一顿晚膳,接着卸妆沐浴。
在她上床就寝前,珍珠接到了消息,过来回话。
「少夫人,阿德和阿安在花街里里外外查找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珍珠蓦地顿住,神情看着极为复杂,似乎很不好说出口。
金于飞嫣然一笑。「你就直说吧!你家爷我早就料到了,是咱们府里的男人去了花街吧?」
珍珠一凛,没料到金于飞早有心理准备,半晌才涩涩地点了点头。「是。」
「是谁?我公爹还是我那个不爱上进的小叔?」
「……」
「该不会这父子俩都去了吧?」金于飞黛眉一挑,明眸微微眯起。「他们是一同去的?还是分别去的?」
希望公爹别糊涂到带自家儿子一同出入那种风月场所玩父子丼,这事要是传出去,府里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珍珠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万分艰涩地开口。「都不是……」
「都不是?」金于飞讶异了。「那到底是谁?」
「是……大爷。」
「你说谁?」
「大爷。」
金于飞蓦地拍案,整个人惊跳起来,明眸锐利如电,满身煞气凌厉。「你说阿德他们在花街看到你家大爷,也就是……我的夫君?」
「是。」珍珠乖觉地敛眸,一旁的元宝则是惊得合不拢嘴,震惊难抑。
「大爷……竟然也会去逛青楼?」
呵呵,男人,就算脑子不成器,下头那处还是挺成器的啊。
金于飞皮笑肉不笑,眼神一片冰冷。
怪不得说今晚不回来住了,她还以为他是跟友人住在乡间哪处农庄,原来竟是给她夜宿花柳之地,好雅致,好风流啊!
金于飞咬牙切齿。「珍珠、元宝,服侍爷更衣,传话下去,给爷备马!」
更衣?备马?
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元宝鼓起勇气问:「少夫人,你这是打算……」
金于飞一挥手,一派豪迈不羁——
「爷上青楼去抓奸!」
第七章 上青楼去抓奸(1)
俗话有云,京城的玉带河畔最是风光明媚,尤其到了夜晚,街道两旁的青楼点亮了一盏盏各色灯笼,迎风招展,一个个打扮娇媚的花娘们哒哒地走在石板路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一处位于花街深处的院落,此时正隐隐约约地传出丝竹之声,有那花魁娇娇地吟哦着婉约小调,歌声撩人。
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倚窗而坐,手上闲闲地握着一盏酒,偶尔朝那卖艺的花魁瞥去一眼,花魁粉白的脸蛋便晕上了一抹霞色,歌声更婉转了。
男子正是玉怀瑾,而坐在另一侧,正随着花娘曲调打着拍子的,则是来自北辽国的六王子,耶律诚。
耶律诚其实是外室所出的私生子,生母死后才被接回王室抚养,因此在北辽王族中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他又性好自由,懒怠留在宫里与几个王兄王弟争权,早在数年前便自行组了一支商队,来往于大齐、北辽、西凉、南楚等几个国家之间从事贸易活动,生意可谓做得有声有色。
玉怀瑾与耶律诚搭上,表面上看着是因缘际会,在耶律诚的商队遇劫时,率领数名亲卫出手相救,其实是他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打开大齐与北辽之间正式的商道。
若是两个国家能于边境互市,百姓们有了谋生的凭借,能够安居乐业,那离真正的和平也不远了。
能好好过日子,谁又愿意打仗呢?
百年前,两国边境间总是硝烟不断,百年之后,既然两国能因休养生息而协议停战,那玉怀瑾就想将这暂时的和平持续下去,让大齐北境的军民能长久地远离战火。
花魁紫苏唱完一曲,袅袅婷婷地起身行礼,主动过来敬酒。「两位公子皆是风仪出众,卓尔不凡,请容奴家敬你们一杯,聊表敬慕之情。」
「好一句卓尔不凡!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就喝你这杯酒!」耶律诚笑得爽朗,显然被捧得飘飘然。
玉怀瑾却仍是淡淡的,手上端着酒盏,却并未就唇去喝。
紫苏见状,眸光不免略微黯淡。
耶律诚看了不动如山的玉怀瑾一眼。「玉兄怎么不喝?」
玉怀瑾见耶律诚朝自己看来,微微一笑。「在下不胜酒力,已有了几分酒意,还是节制点好。」
「那可不成!咱们今日来寻花问柳就是图个痛快,酒一起喝,美人也得一起抱,这才是好兄弟!」
耶律诚自己左拥右抱,好不开怀,便很看不过玉怀瑾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索性将紫苏往玉怀瑾身上一推。
美人跌坐入怀,软玉温香,玉怀瑾却是坐怀不乱,轻轻地将那娇软的身子推离自己。
紫苏黯然低眸,耶律诚更是摇头叹气。「玉兄,美人在怀,你何须如此煞风景!」
「家有妒妻,让耶律兄见笑了。」
居然有男人甘愿承认自己怕老婆?耶律诚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在下瞧着玉兄丰神俊朗,气度飒爽,原来也怕那河东狮吼?」
「倒不是怕,只是内人于我有情有义,何忍伤她的心?」
耶律诚见玉怀瑾一派气定神闲,并不以为忤,倒也不好继续调侃,只得拉过那个明显对玉怀瑾更有意的紫苏,调笑道:「玉兄舍不得伤自家夫人的心,看来只有委屈姑娘你了。」
「是奴家无福。」紫苏久处风尘之地,勾引不成,立时便收敛了,并不会因此去坏了客人的兴致,只是仍略略发酸地说了一句。「玉夫人得此佳婿,奴家好生羡慕。」
紫苏自己看得开,反倒是耶律诚有些替她抱不平。「我听说大齐的贵人们也是妻妾成群的,玉兄偶尔在外头采几朵野花,不过是风流意趣,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