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服侍你洗脸。」
净面、更衣、梳头、擦保养品,一套流畅的程序下来,金于飞整个人容光焕发、艳若桃李,即便是经常被她噎得翻白眼的两名大丫鬟都忍不住看呆了,在心中暗赞自家小姐不愧是闻名王都的美人,难怪连皇上都久仰她芳名,动了赐婚的念头,亲自将她和镇北王府的嫡长子保媒拉红线。
只是这婚事好歹,还真不好说,据说镇北王府那嫡长子玉怀瑾虽是生得面如冠玉、长相极好,却因年幼时撞伤了头,得了个痴傻的病,所以世子之位才落到他嫡亲弟弟玉望舒身上。
皇帝亲口赐下的金玉联姻,原该是锦绣良缘,却因一个是出身暴发户的商家女,一个是脑子有问题的贵公子,这桩婚事倒成了王都上至豪门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闲话。
元宝和珍珠自是为自家主子不平,金于飞本人倒是看得挺开,还主动安慰将赐婚圣旨供奉上祖宗牌位前就开始悄悄抹泪的亲爹亲娘,表示嫁谁不是嫁,能进大齐第一名门的镇北王府还算是她高攀了呢,而且夫君傻了更好,待将来分府别居后,他们的小家肯定是她说了算啊,多好!
金家二老听女儿一番天花乱坠后,顿时也觉得这婚事好像确实不错,忙收起了眼泪,替女儿张罗起来,砸下大笔金银财宝开路,务求到时轰轰烈烈、风风光光地将女儿送出门,教那镇北王府的人不敢小觑。
金府人人都认命接受了这桩婚事,却有一个小豆丁仍是相当不满,一早起来就吵吵嚷嚷地闹着,非要过来姊姊闺房这里。
金于飞刚刚打扮妥当,就见一个炮仗般急急冲过来的小人影撞到她身边,小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姊姊、姊姊!」小豆丁撒娇地唤着,奶音又甜又软,迷得金于飞眉开眼笑,立刻弯腰一个用力,将小豆丁托抱在怀里坐着,轻轻摇晃。
「光哥儿一大早就来找姊姊,有何事啊?」
「姊姊,光哥儿不要你出嫁,姊姊一直留在家里陪光哥儿好不好?」小豆丁才三岁,眨巴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惹人怜爱。
「那可不成。」金于飞捏了捏亲弟圆嫩的小鼻头。「姊姊今年都二十岁了,再不出嫁就成老姑娘了,到时赖在家里,爹娘肯定发愁得不行。」
「不嫁不嫁,到时光哥儿养姊姊,给姊姊吃喝。」
「真的啊?就算姊姊吃垮了咱们家,你也不心疼吗?」
「不心疼。」金若光憨憨地摇头。「光哥儿努力赚钱,赚得比爹爹多,养爹娘和姊姊。」
金若光努力劝说着姊姊,元宝和珍珠在一旁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小少爷,老爷夫人可是巴望着你以后读书考状元呢,怎能让你去沾手做生意?」
金若光小身子一僵,眼睛眨呀眨的,宛如天真地开口问道:「姊姊,读书就不能赚钱吗?」
「不能的。」金于飞一本正经地摇头。「士农工商,这个社会还是有些瞧不起商户的,你若要科举入仕,便不能沾染丝毫铜臭市侩,免得误了你的仕途。」
金若光傻住了,愣愣地张大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金于飞忍不住笑了,低头亲亲他脸颊。「所以光哥儿,赚钱的事交给爹爹和姊姊,你就乖乖读书,以后考个状元郎光宗耀祖,咱们金家能不能改换门庭,就要看你争不争气了。」
金若光依然傻乎乎地盯着姊姊。
「你怎么都不应姊姊一声?」金于飞又捏了捏弟弟的小圆鼻头。
金若光一凛,彷佛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将自己的食指送进嘴里咬着,一边奶声奶气地问:「姊姊,状元郎是个什么东西啊,能吃吗?」
元宝当即噗嗤笑出声,珍珠也勉力抿唇忍笑。
金于飞却从弟弟状若天真的口吻中听出一丝逃避的意味,危险地眯了眯眼。「光哥儿,你是不是不想读书啊?姊姊可不许你镇日玩耍作乐,学那纨裤子弟的败家做派!」
金若光一个激灵,慌忙从金于飞腿上滑下地,一边开溜,一边不忘替自己找借口。「光哥儿还没跟爹娘请安,先走了!」
小豆丁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还跟着如母鸡般伸出双手护着的奶娘,逗趣的小模样教元宝和珍珠都弯了眉眼。
「小姐,小少爷真真可爱!」
是挺可爱的。
金于飞目送着弟弟仓皇逃离的小身影,心里略微感到一丝异样,光哥儿尚且年幼,确实应当天真,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的天真似乎带着一些些算计。
是她想多了吧?这孩子才三岁呢,能算计什么?而他对爹娘的依赖及对她的亲近,也不是假的。
一念及此,金于飞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许是自己的魂魄从百年前穿越而来,有了前世的经历与记忆,才会格外小心多疑吧。
也罢,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实在无须时时刻刻记挂着,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借了别人的身体重生,竟是兜兜转转又和镇北王府扯上了关系……
那玉怀瑾,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金于飞正思量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元宝去外间和那丫头说了几句,又回到里间,手上拿了一封信。
「小姐,金粉阁的掌事娘子派人送信过来,请你这两日有空时到金粉阁走一趟。」
金于飞接过信,拆开来取出一张讲究的粉彩描金笺,飞快地浏览过纸上的簪花小楷,水润的美眸刹时点亮了灼灼如星的光彩。
「果然不出我所料……元宝,你去吩咐门房备车,早膳过后,我们去金粉阁找六娘姊姊!」
「是,小姐。」
大齐王都,街廓规整,东西大街十一条,南北大街十九条,共计两百多个街坊,自从前任皇帝将夜禁制度取消后,不仅白日时人潮汹涌,到了夜晚,几处夜市点亮了灯,同样犹如白昼,一片繁华荣景。
闻名遐迩的金粉阁总店位于商铺林立的西市,却并不临街,而是在一条静巷内,巷口长着参天柏树,绿荫浓密,朝阳从树叶间筛落,在巷子里一栋三层小楼建筑涂抹上闪闪烁烁的金粉,更显得这栋小楼清幽雅致,犹如女儿家的闺阁,清秀可人又带着一抹欲语还羞的神秘。
可这日,原本地处静谧的金粉阁巷子外,却是一片喧闹吵杂,沿着一条不宽的道路,停了十几辆马车,一群来自各府,服色各不相同的小厮与丫鬟挤在狭窄的巷子口,个个争先恐后。
「是我先来的!」
「我家小姐是金粉阁的贵客,每一季都在此处花了大笔的银两,这新品上市,肯定要给我们家小姐留一份的!」
「你家小姐说留就留?人家金粉阁定下的规矩是排队抢号,先抢先赢!」
「那你倒是让开啊!是我先来排队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
「你们别吵了,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别给小爷挡路!」
「你说什么呢……」
众人正吵嚷着,一辆金雕玉琢的马车也来到附近,眼见前方道路早已被堵住,车里的主人也不知吩咐了什么,小厮打开马车门,撑起一把绘着江南烟雨的纸伞,将主人迎下了车。
下车的是一位身着白袍、腰系丝绦的公子,衣摆绣着流云纹,腰间坠着一方银裹金的寿山石小印,手上摇着一把象牙扇,墨黑的长发则挽成一个书生髻,插了根色泽温润的和阗白玉簪,整个人装扮得低调奢华,尽显风流韵态,更别说他本人还生得唇红齿白,有子都之美貌。
不远处的老柏树下,一个玄衣男子和一个蓝裳少年隐身于树荫下,看着白衣公子下车,少年不禁发出感叹。
「不识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
玄衣男子并不说话,一双墨黑无垠的瞳眸紧盯着白衣公子,也不知是否看傻了。
「大哥,我没骗你吧?你这个未婚妻可真是姿容秀丽,颜色绝好,你娶她,不亏。」
玄衣男子眨眨眼,脑海里转着念头,半晌,却是转过头来,发出一声冷笑。「你哄我呢,他分明就是一个男的。」
「不是,我没哄你,她是女的!」
「哪里像女的了?」
「你看不出来吗?人家是女扮男装啊!」少年急急声辩。「城里都传言,金家嫡长女聪慧多才,为了做生意方便,在外行走时都是以男装示人……你瞧她的身材,婀娜多姿,哪里像是个男人!」
玄衣男子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好瞧见白衣公子风流倜傥地摇着折扇,对自己的小厮说话,那小厮一张圆嘟嘟的脸,长得倒也颇是清俊。
「大哥,你信我,弟弟敢拍胸脯保证,这人就是金于飞,是我未来嫂子!」蓝裳少年喳呼着,见玄衣男子眯了眼,顿时有些气弱,嗓门也低了。「真的,我认真打听过了,不会弄错的……」
玄衣男子点点头,彷佛确定了弟弟没有说谎,举步就直接朝白衣丽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