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入口是绝对不能开启的,如此一来,剩下的选择只有尽力与这逃犯周旋,等待救兵来援了。
她假装害怕地尖叫起来,「这位壮士,你、你莫这样,我、害怕……」
「快说!机关到底在哪里?还不快打开!」黑衣壮汉一边威胁着汤圆,一边紧盯着子勤,他虽然因眼睛刺痛而暂时无法视物,但仍摆出防卫的姿态护着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孩子。
黑衣壮汉忍不住焦躁,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子勤,失血过多也令他头脑晕眩,无法再一次跳水逃逸,那地板底下的密道,或许就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了。
「你还不说?想死吗!」黑衣壮汉一声凌厉喝斥,短刃往汤圆颈侧一划,带出一道清楚的血痕。
「干娘!放开我干娘!」可儿见状,惊惧地哭喊着,赵灵钧紧紧抱住她,亦是同样愤恨地瞪着黑衣壮汉。
汤圆脖颈被刀划过,尖锐地疼痛着,但奇异的,她除了心跳加速以外,并无太多惧怕,因为她知道,她的男人就在船上,他不会让她有危险。
但她还是装出慌乱不安的模样,颤抖着嗓音。「壮、壮士,我这就去打开机关,你且、先放开我……」
「少罗唆!你跟我讲在何处,我带着你去!」黑衣壮汉握着短刃,又在她颈侧划了一道。
可儿哭得都快要抽搐了,汤圆无法,只得装作要带那黑衣壮汉去打开机关,往房里另一侧缓缓前进。
才走没几步,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足音,跟着一个男人踢开房门,飞快地闯进来。匆匆赶来的男人正是邢晖,一眼看清房内情况,刹时心如刀割。
「圆圆!」
他沉痛地喊了一声,与汤圆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跟着立即射出暗器,精准地命中黑衣壮汉持短刃的手腕,黑衣壮汉只觉得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地松手,短刃铿锵落了地,汤圆也趁机往一旁退开。
不过须臾,邢晖已将她搂在怀里,急切地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汤圆给了他一个镇定的微笑。
邢晖这才松了口气,一转头,身形迅捷如电,往那黑衣壮汉打去。黑衣壮汉早在短刃脱手的时候,便心知不妙,从怀里再掏出一包药粉。
「爷,小心!他手上有毒药!」子勤听风辨音,连忙提醒。
黑衣壮汉拼劲将药粉一洒,青绿色的药粉弥漫成烟,邢晖一凛,迅速伸手蒙住汤圆的眼眸,将她转了个方向,不让她与药粉有接触。
而黑衣壮汉就抓住这短短的瞬间,捡起掉落在地的短刃,狠狠朝邢晖背部刺过来,于此同时,上船搜捕的官差也察觉动静,吆喝着带着一小队官兵,在房门外形成包围网。
「大胆狂徒!还不放下武器,速速就范!」
这群官差只管抓人,可不管房内还有其他平头百姓,直接就闯进来,刀剑交加,转眼就是一团混乱。
在官差来到房门外时,邢晖就停住了动作,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能让这些官差看出自己会功夫,只是这样就给那黑衣壮汉有了可乘之机,眼见自己逃不过追捕,索性临死之前拉个壁背,陪自己到黄泉路上走一遭。
他将邢晖抓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借此避开刀剑,一面往后退,不顾一切地撞开舱房内的窗户,与邢晖一同落水。
子勤模模糊糊地看见邢晖被黑衣壮汉扯着一起跳窗,听见落水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
「爷!」
他踉跄地奔至窗边,正欲跳水,却被后头一个官差抓住。
「你做什么?」
「我们家爷不会水,我得去救他!」
官差闻言,愕然瞪大眼,尚未及反应,只见另一条纤细的人影已如脱兔一般地跃出窗外,哗地一声入水,激起雪白的水花四溅。
邢晖被黑衣壮汉强拉着破窗,身子在半空中便俐落地转了个方向,用一记凌厉的手刀劈晕了壮汉。
只是壮汉虽然被他劈晕了,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落水的时候入得更深,一时间竟是浮不上来,不停地往下沉。
他确实不会水。
因年幼的时候,他曾淘气独自溜去池畔玩耍,意外溺水,昏迷了两天两夜,差点弄丢一条小命,自那之后,他就有些畏水,即使拜师学武艺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自己应该学会游水。
如今后悔,也太晚了。
他涩涩地苦笑,再度陷入被那种漫无边际的黑暗深水包围,不过这一次,他却不像小时候那么害怕与无助,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子勤或是温霖,总会有人来得及下来救他。
他只要等着就好。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是如此短暂的等待,在沉重的水压下,他仍觉得胸口疼痛,无法顺畅地呼吸仍是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折磨。
他试着放松身子,努力睁着眼,不愿就此失去意识,终于,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了,有个人影朝他这边游来,优雅地摆动着修长的双腿。
是谁呢?
等到那人游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来到他面前,他才赫然认出竟是他那娇甜傻气的娘子。
她脸蛋雪白,菱唇红润,一双如墨玉的明眸圆睁,带着几许慌乱与担忧,深深地盯着他。
他有些晕,怀疑自己看错人了,他没想到来救自己的会是圆圆,但一切又是如此地理所当然。
她一直在救他啊。
忧郁敏感的少年时期,是她做的点心,让他找回了进食的乐趣,独自流浪的时候,是她的锲而不舍,让他重新对生活有了念想,而这回他意外落水,又是她义无反顾地来与他共患难……邢晖想着,晕乎乎地笑了。
见他似乎要因为透不过气而闭上眼睛,汤圆顿时大急,双手捧住他清俊的脸庞,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所有生命的气息,所有对于人间美好的盼望,所有的甜蜜与幸福,都随着这缠绵至极的一吻,度给了他,度给这个她深爱的男人。
然后,在他与她额头相抵,对着她微微一笑后,她牵着他的手,如一尾美人鱼般奋力地踢着水,拉着他一同浮出水面,回到那个月光温柔的世界。
厢房内,烛光摇曳,桌上一个青白玉雕着鱼戏莲叶的薰炉正吐着清雅的百合花香。汤圆沐浴过后,换了套干爽的家常衣裳,乖乖坐在榻边,微微仰起肌肤白腻的颈脖,由着邢晖替自己涂抹药膏。
邢晖也换了衣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竹簪束起,几缙发丝半湿垂在耳际,温润又性感的模样教汤圆瞧着,好想伸手摸上一摸。
只是男人蹙着眉,神情略显凝重,令她有些心虚。
「你干么一直板着脸呀?生气了吗?」
邢晖一凛,目光往她脸上斜斜地睨去。「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还真的恼了。
汤圆忙正襟危坐起来,眨了眨清亮澄透的双眸,眼巴巴地直瞅着他,他见她这副又讨好又似撒娇的神情,胸口一直横堵着的郁闷也不由得消了,只余满腔无奈。
「我都听灵钧说了,你是为了救他,才让自己成了那逃犯的人质。」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啊。」
「那人都用刀子抵着你脖子了,你还坚持硬扛着不肯打开地板的机关。」
「当然不能打开啊!那时候官差都已经上船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船舱底部的秘密。」
道理都对,她的行动他也都能理解,但怎么他就觉得胸口的闷气又堵起来了?
「你不该冒险的。」沾着清凉药膏的拇指轻轻地抚过她颈间的伤口,那样温柔又怜惜。「这种事情不该由你一个女人来担。」
「为什么不能?」汤圆嘟着嘴。「难道你宁可我贪生怕死地躲在一旁,让两个孩子还有这整艘船的人都陷入危险吗?」
邢晖一窒,半晌,没好气地放下装着药膏的小圆瓷罐。「那你也不必跳下水来救我!你都受伤了,不晓得伤口遇水会刺痛难受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我担心你嘛,子勤说你不会水。」
「那又如何?船上那么多大男人,子勤、嘉鱼,他们哪个人不能下来救我,要你逞强?」
邢晖郁恼地说着,汤圆见他眸光微黯,俊唇竟然还微微嘟着,难得流露几分孩子气,教她忍不住想爱。
她眉眼弯弯,终于屈服了心中的渴望,伸手去勾玩垂落在他耳边那不听话的发丝。
「我明白,夫君是心疼我,可你晓得吗?我对自己今夜所做的,没有任何后悔,而且很是高兴。」
「你高兴什么?」他不悦地低哼。「傻不傻,受伤了还高兴。」
「我高兴的是,原来自己不是没用的,我留在夫君身边,真的能帮得上你的忙。」
凝睇男人的眼波盈盈,柔情款款,宛如春天的潮水,瞬间在他的心房漫溢出来,他一时怔忡。
「虽然你一直跟我说,我可以成为你的支柱,成为那个与你同行的人,可我心里总是有些慌,有着不安。」
「你不相信自己?」他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