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时日后,夏萝青见他似乎乐在其中,才彻底卸载防御心,接受了他经常环绕在周围的事实,渐渐地恢复了与他轻松如昔的对话。
有一次,他帮着她晾衣物时,似不经意说起:“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在你高中的时候。”
她蓦然停下动作,狐疑地瞥望他。
“我刚从国外回来,到你家拜访,你正好从大门走出来,背着书包,往外冲得飞快,差点撞上我。我还以为你是丹青的同学,没有多问翰青。”他描述了一下她制服的颜色样式,“那是你没错吧?”
“也许那是丹青,我和她读同一所高中,你可能记错了。”
“丹青一直都留长发,那天我见到的女孩可是齐耳短发,而且,那女孩还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笑出声,“她用手里的钥匙往停在院子里的一部宾利车的车门刮过去。前阵子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想了很久,我想,夏家除了你,还有谁会跟自家人过不去?”
她呆望着他。
他果然猜对了,那双泛着不言可喻的眼神已说出答案。
“所以呢?你想跟我爸告发我?”她抬头,无畏的眼神。
“所以我想告诉你——”他轻拍她的面颊,“我们俩比你以为的更早就见过面了,那时候你还不认识卓越,你最大的烦恼是怎么远离令你不舒坦的一家子。”
“……”她又傻住。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他动手晾完最后几件外衣,面对她,“真可惜那之后就没再见到你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
“可惜让你遇见了别人,不然你现在心里就只有我了。”他不带轻浮,认真凝视着她。“对吧?你这么死心眼。”
她一听,红晕又一路从面颊烧到粉颈,她一把抓起置衣篮,转身离开。
他令她芳心大乱了。
原来令她芳心大乱需要的技巧属于普级的纯情派,难怪他之前的撩拨攻略屡遭她白眼。
自此,殷标在她面前完全收敛了纵性轻桃,他们在一起时的相处内容比中学生还清淡。满溢化茶香或咖啡香的空间里,他们就只有闲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两人个性的迥异往往让聊天方向发展成无厘头的反唇相讥,有时抬杠到不知所以,再相视进笑。他喜欢看她无所顾忌地大笑,也喜欢静静看着她赤足四处走动,有时兴起便拿起手机,不动声色拍下她在家中的各种杀那姿态和表情。
周末他不再出门寻乐,主动陪着她逛拥挤的大卖场,观看她为了一点差价拿着手机在计算,在他面前挑选廉价鞋袜,雀跃地一路试吃促销食品,还指示他把一箱箱大减价家用品搬上车。殷桥在一旁耐性作陪,一面讶异她和夏家人南辕北辙的生活习性一面感到困惑,他每个月固定汇一笔不小的款项到她户头作为家用,她何需像个寻常家庭主妇如此精打细算?
逛花市时她表现得欢快许多,只要买到罕见的植裁便足以令她眉开眼笑。算准了时机,在她定睛赏花时,他牵起了她的手,意外地她没有甩脱,也没望向他,她若有似无地回握,指尖不时在他掌中轻颤,显然压抑不住悸动。
就像殷桥偶尔也压抑不住被她挑起的欲望。
那一天,当她歪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萤幕休憩,一手托着脑袋,身上各处还有揉面团时沾上的面粉屑,两条光裸的腿并蜷在沙发上,休闲衫宽大的领口因随性的姿态流泄了无心的春光。
殷桥在喝完一瓶冰啤酒后,终于合上笔电,起身坐在她身畔,挡住了她观看的视线。
“怎么啦?”她蒙然不解。
他该说什么?我想吻你,我想拥抱你、抚摸你,事实上他完全拥有这样的权利,他是她的合法丈夫不是吗? 但夏萝青信的是另外一种合法,有相爱的事实,才能有相对的亲密关系。为了让她安心走进婚姻,他默允了她的想法,从未试图打破过这条隐形戒律。
他在乎她的看法。
他努力了这段时日,她对他的看法有没有稍微改观?
“怎么啦?”她又问了一遍,这次她眼里含着关心,或许是他奇异的脸色使然,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她甚至以掌心覆上他的额,试探他的体温。“好像有点烫,不舒服吗?”
发烫,是他刻意遏止了体内的原始冲动让体温升高了,方才的一点酒精又让他双颊略红,他只好顺口搭腔:“好像有一点。”他不再说话,整个人全然向她倾靠过去,下巴搁在她肩上,她撑不住他的沉实体魄,往后一靠,背整个抵在沙发扶手上。
她既不许他吻她,那么他只好这样密贴着她。她身上混合着烘培的奶油香和体香,源源不绝向他输送一股诱引,他几乎就要伸手抚摩底下柔软且富弹性的身躯,但她试图撑扶起他,“殷桥,你不舒服吗?我扶你起来。”
“别动,让我靠一下就好。”
她略微僵硬,但近来两人融洽的关系让她一时无法拒绝他。他的唇贴触着她的颈窝,他腾出双臂环住她的肩,两人不管谁呼吸了,上身就愈加密合,他以胸肌感触她酥胸的柔软,血液在小腹企图冲撞着,难以抚平。
宁谧又渴望,是他首度在女人身上获得的崭新感受。
被揽贴着的夏萝青应是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呼吸霎时变短促了,肌肤跟着发烫起来,彼此体温相偕升高。
“你别不说一声就把我踢下沙发。”他轻声说。
等待了一会,她在他身下维持不动,他终于决定再度试探她的底线。
不敢多看他,她丢下一句:“面包烤好了。”一脸羞惭地逃离沙发。
夏萝青终究推拒了他,不单是羞怯使然,他在她眼底再次看见了惶惑不安。
***
第七章 但愿只是经过(2)
“不瞒您说,我对夏小姐在这个婚姻里的表现没什么意见,她又不是身经百战的玩咖,和夏家没什么深厚感情,和殷家单靠您在联系,基本上没人把她当一回事。她虽然年轻,可算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又具备抗压性,我要是她,也不会贸然接受丈夫示好。谁知道能好多久?倒是您这个大舅子,我总觉得不简单,您想过没?”曾胖靠在沙发上抚着圆肚,打了个饱嗝。
“他是不简单,他帮夏至善把这么大一间公司打理得一帮老臣没话说,年底大概又要升官了。”殷桥捞着汤底火锅料,闷闷不乐地吃着。
“不,我指的是夏小姐的失踪,您怎么不问问看您大舅子呢?这一个多月来,没人提起夏小姐,那他呢?他是不是提都不提他妹妹?夏家其他人和夏小姐不亲近,不闻不问情有可原,身为亲哥哥也这么疏离,您不觉得奇怪?”
殷桥顿了一顿,搁下筷子,寻思了一会。
夏翰青并无不闻不问,前几天他难得造访殷桥的办公室,说在附近结束饭局顺路过来和殷桥聊聊,还颇有兴致地到处观望他部门的规划陈设,最后问了殷桥:“很久没见到你和小萝,周末到家里吃个饭吧,爸爸想和你们聊聊。”
殷桥敷衍了几句,没有正面首肯,夏翰青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他当时感觉脊梁渗出了冷汗。
“不会的,他不会明知故问,没这个必要。”他摇摇头。
“那么夏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的?”
他又想了一会,斟酌着哪部分可以如实陈述,哪部分只能模糊带过。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殷桥看着夏萝青用尽方法悄悄和自己拉开距离。她巧妙地避免和他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不再出席殷家聚会,这点他暂时可以接受,可她三天两头外出,再全身脏兮兮,粉尘落了一头一脸地归家,他绝不允许。
为此他第一次致电她的舅舅,不是问安,竟是兴师问罪。
“请您别让小萝再去工地,那里危险,我不想上班时还要担心她的安全。她娘家人要是知道还不知怎么想我这个做丈夫的。您现在应该不缺人手吧?”
“咦!”对方显然一头雾水,“我没让她来啊,小萝说你都同意她到工地打发时间,她做得很起劲,我以为她在家闷得慌——”
“她再闷我也不会同意她到工地,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他不知道她舅舅是如何阻断了她到工地的念头的,但她转而殷勤地往卓越的店里跑;要获知这个事实很简单,厨房冰箱塞了一堆从店里打包回来的卤味或肉汤。
见她每天返家后和颜悦色,他先是不当回事过了一周,直到他开车经过住家警卫室前,无意间瞥见她从卓越的重型机车跳下,拿下安全帽,露出愉快的脸容,他忽然觉得卓家面店这个去处也不太妙。
他刻意指示秘书向店里订了小吃,前两天都是其他店员外送,第三天才轮到卓越,他在电梯附近等候,一见卓越现身,亲自从对方手里接过东西,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