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断亲书。」程欣月见手印盖好,这才松开程老婆子的手,不顾自己手上的鲜血直流,一脸自得,「今天在场的村民都是见证人,这张断亲书一盖,从今以后,我与多多跟程家再无半点干系。既是陌路,你们程家人以后就别再上门,打扰我与多多的生活。」
程老婆子听到断亲书便回过神,她虽惧怕程福山的大力气,却还是没死心,盘算着要趁程福山不在时再来对付程欣月这个死丫头,所以断亲是万万不能,她气得伸手要抢,但手才伸到半空中,就被程福山一把捉住。
「滚!」程福山控制了力道,推了她一下,让她向后踉跄了一下。
程老婆子和程有义气得浑身发抖,偏偏无一人出面说句公道话,最终只能在程福山的眼神逼迫和围观村民不屑的目光之下离开。
程欣月见他们如丧家之犬离去,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爹娘若不要一心顾全名声,只想尽孝,单凭这一家不堪一击的战斗力,爹娘怎会闹到赔上自己性命的地步?
程福山握着程欣月还流着血的手,顺手将断亲书交给多多,焦急的拉她进屋敷药止血。至于门外那群看戏的人,他压根不在意,还是郑遇连忙带着蒋芳兰和郑安出来安抚。
「你这是傻了?」一进屋,他将她推坐到椅子上,「怎么划伤自己?」
程欣月不以为意的看着手上的鲜血,「我倒是想要划破老婆子的手,但众多眼睛盯着,我可不想落人口实,让程家人再有借口蹦躂。」
程福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可以选择伤我,我壮实,你没几两肉,这血一流,也不怕自己有个好歹。」
「瞧你说的。」程欣月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我没那么娇弱。」
程福山紧抿着嘴,忍着气,小心翼翼的替她包紮妥当。
程欣月低头看他专注的侧脸,心头一暖,「如今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程福山头也不抬,语气淡淡的,「如此轻放,你倒是心善。」
程欣月沉默,她承认自己确实轻放了程家,但并非心善,而是顾念多多。
仁义孝悌她能视若无睹,但多多毕竟不同,她自嘲的微扬嘴角,果然只要有了挂念,纵使不愿也得有所妥协。
她侧着头盯着程福山,「你认为我错了?」
「有错的从来不会是你。」
她忍不住笑出声,但笑意在看到进门的多多时微隐。
程福山眸光微沉,转头朝多多伸出手。
多多见状,立刻将手中的断亲书交到程福山手里,这才担忧的看着程欣月,「阿姊的手可还好?」
「无事。」程欣月看他神色不变,心里稍定,注意到程福山拿着断亲书看得仔细,她忍不住叨念,「怎么?有字不认得?」
就算有,程福山也不会承认,只是神色自若将断亲书收进自己的衣襟,突然觉得程家的人虽令人厌恶,但今天至少干了件好事,他的媳妇有着落了。
「这是我与多多的断亲书,你收下做什么?」
他得意的睨着她,「这是你的断亲书,却也是我买媳妇的证明。」
她没好气的了瞪了他一眼,「买媳妇?真把我当牲口?」
程福山没答腔,识趣的没狂奔在找死的路上,只是薄唇微微勾起,证明他心情好。
看着他的得意神色,她皱了皱鼻子,「你别得意,明日我就去工匠那里再打磨块石板回来,你别指望石板毁了就不用学字。」
程福山看在程欣月受伤的分上,没跟她争辩,反正一块石板罢了,来一块再想办法毁一块就是。
第十四章 半夜失火(1)
程福山原以为自己与程欣月的关系过了明路便能尽早抱得美人归,最终发现空欢喜一场,她却以多多还小,作坊根基未稳为由,尚不打算成亲嫁人。
事实上,多多虽小,但如今有郑安照料,又以书院为家,根本不是问题,至于作坊,增建不说,还请了不少的人,她平时只需备上酱料,村子里爱干净、手脚伶俐的,几乎只要愿意都能在作坊找到活儿。
程福山心知肚明不论多多或作坊都是借口,他虽恼,却也拿她没办法。气恼了,就使劲的折腾参与民防的小伙子,所以当多多带着郑安从书院返家时,就见在村外的溪流旁空地上,几十个大男人搬着大石块,由东至西,再由西至东。
时节已入冬,天气转冷,但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看他们双脚直打颤的样子,也不知道已经被折磨了多久。
多多绷着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顶着冷风站在不远处。
郑安还是第一次看这个软糯的胖小子发脾气,正要开口劝几句,就见程福山已经向他们走过来。
「师父。」郑安露着大大的笑脸欢迎。
程福山轻应了声,目光落在多多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圆脸,「天冷,怎么不先回去?」
多多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等阿兄一起。」
程福山敏感的留意到多多的异常,他看了郑安,见他一脸傻笑,便知道多多并没有受任何委屈。他微敛了下眉,思索一会儿,这才开口,「郑安,这里交给你了。」
郑安闻言,双眼闪闪发亮。
「再练个半个时辰就散了。」
郑安连忙点头,他年纪虽小,但这些壮汉一看到他过去,个个都恭敬的叫他一声师兄,他可得意了。
程福山没理会他们,带着多多离去,一路上还不禁放慢速度,让多多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你真是越读越回去了,」程福山垂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多多若有所思的神情,「越读心思越重,还不如不读。」
多多闻言,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兄长,「阿兄,程华无法在书院待下去。」
程福山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多多的话而稍有停顿。
多多沉不出气的嘟起嘴,露出委屈的神情,疾步追上,「阿兄,程家出事,是不是你做的?」
程福山低头看着多多的笑容里多了纵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家半夜起了场大火。」多多有些情绪低落,「一把火烧了药田,还烧了存粮的仓库,如今程家别说拿银两供程华在青山书院,只怕连吃顿饱饭都不成。」
「是吗?」程福山好像第一次听到,脸上却是一点惊讶也无。
多多感到烦躁,程福山的态度再平静也无法瞒骗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兄骨子里的阴狠及锱铢必较。
「阿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这事让人发现,程福山逃不了惩罚。
程福山轻笑一声,停下脚步,「多多同情他们?」
突如其来的一问,多多呼吸一滞,仰起头来对上程福山的目光。
程福山脸上虽挂着淡淡笑意,锐利的眼光却丝毫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转变。
程家的火确实是他放的,他没有伤人性命,只是烧了程欣月爹娘留下的药田和仓库,已是天大的仁慈。
要不是怕会被怀疑,他早在程家上门来断亲那一日就烧了他们家,而不是拖至今日。
快过年了,程家不单这个年难过,少了药田,以后也别指望日子好过。
他疼爱多多,可以给他许多纵容,但若此刻他心向着程家,纵使只有一丝同情,这个孩子便不再值得他倾心相待。
他抬起手,放在多多的头上,轻声又问一次,「多多同情他们吗?」
明明是熟悉的阿兄,但多多却在阿兄的笑意底下看出一抹阴狠,压在头上的重量令他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他缓缓的摇头,表情认真,「不同情,我只是担忧阿兄出事。」他静了一会儿,「纵使程家的人……死绝,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的爹娘都被害死了,他对程家除了痛恨外,没有其他感情,他读圣贤书,但终究做不来高风亮节、不与小人为仇的地步。
程福山眼底那抹深沉的寒意褪去,揉了揉他的头顶,「说得极好。妇人之仁,终成不了事。」
多多难得听到阿兄说道理,忍不住问:「妇人之仁,成不了事……那阿兄凡事以阿姊为先,难道不算妇人之仁?」
「不算。」提到程欣月,程福山毫无节操可言,大言不惭的反驳,「阿兄是疼媳妇。」
「阿兄这声媳妇叫得早了,阿姊还没点头要跟你成亲。」多多话一出口,便看到程福山瞟过来的眼神,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程福山冷哼一声,「果然是越读越回去,连好听话都不懂得说。」
看程福山大步的转身走开,多多暗暗扮了个鬼脸,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程福山高大的身影令他觉得安心,彻底的将程家的事丢到脑后。只要有阿兄在,他不用担心程家凄惨落败后找上门,毕竟断亲书还被程福山妥妥的收着,以阿兄的性子,不会让程家有机会上门找碴。
「阿兄,你真好。」
程福山微勾了下嘴角,「知道我好,回去想法子让阿姊点头,早点跟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