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毫无能力时,众人盯着他,是瞧不起他的契丹血统;如今他有了能耐,又个个拿他当块大肥肉似的盯着,一心贪图他手中财富,他心中冷哼,全天下就没几个好人。
他隐隐压着心中的戾气,这些日子他常想起在边疆的日子,越是愤恨为何要承诺不去边疆,原以为多多脑子聪明,隔年便能中举,谁知道无良的老天爷开了玩笑,又要再等三年,如今日子才过一半,他只觉得越来越难熬。
前几日,城郊半夜大火,烧了他一个作坊,让他忙了几日,越想心中越恼,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最恨提笔写字,偏偏多多不争气,所以今晚还是要再给他写封信,不好好上进可不成。
多多看到神色越发阴沉的狄华天,脑中想起他与陶府所定下的亲事,迟疑的没有上前去唤人。
狄华天迳自踏出茶肆,往停在街前广场的马车走去,却听到一声鹰啸传来,他动作微顿,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天际。
跟在一旁的柳强双眼发亮。
当年柳强被程欣月安排,跟着狄华天返京,而柳刚则因为娶亲所以留在边疆,夫妇俩跟在程欣月身边。
「二少,这可是—— 」
狄华天没听柳强说完话,转身大步离去。
柳强微惊,连忙让人跟上。
在茶肆的多多从窗户望出去,看到了狄华天的动静,虽说人声鼎沸,但那鹰啸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立刻起身,向杜索告辞,也急急的带着郑安跟了上去。
第二十章 联手整纨裤(1)
京城最热闹的御街,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楼阁店铺,鳞次栉比。
本就拥挤的街道,为了让一匹奔驰的马匹经过而发生推挤,程欣月长得娇小,一时没留心便踉跄的跌倒在地。
原在半空中的天下见了,发出刺耳的鹰啸,如同他的主子一样不吃亏的性子,替她报仇的飞到马匹上方,给了不顾人死活的跑马者狠狠一个爪子。
若此刻是在边疆,程欣月倒是不担心惹事,但如今是在京城,她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立刻吹了声哨,唤了一声,「天下,回来!」
天下原本要啄向马匹的眼,一听到叫唤,立刻飞回到程欣月的身旁。
她抬起手臂,让天下站在上头,轻轻抚了下它。
「混帐。」陶秀哲突然被天下抓了一把,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庆幸自己的衣袍厚实,不然这一爪子准让他见血。
陶秀哲因为赶走上门的太学学子,被他娘训了一顿,还说等他爹回来肯定要好好罚他,他心里不痛快,策马打算去城郊的酒楼玩玩,没想到却遭遇攻击,他翻身下马,怒气冲冲的就要一巴掌打向程欣月。
一看到她手臂上的海东青,他立刻缩回手,双眼发亮,不客气的道:「把你手上那只畜生交出来,小爷可以不跟你计较惊了我的马一事。」
程欣月拍了拍身上沾了尘土的衣裙,这半个月在京城,她已经看清楚这天子脚下,不单人多,是非也多,连带官府和衙门也多,决断、主持公道的官员、胥吏更多,所以走在大街上,随便都能遇上个大人、官家夫人或是小姐少爷,而小老百姓为了讨口饭吃,不敢轻易得罪人。
这几日她在街上打转,本是想在京城里找个适合的铺子,今日好不容易在城郊看中了一处,还以为运气好转,孰料才转个身,就遇上了个二世祖。
陶秀哲见她没半点反应,脸色一沉,「你是聋子不成?没听到小爷的话?把你手上的畜生交出来。」
程欣月看着他身后出现了两个家丁,心中冷哼,缓缓上前,对陶秀哲淡淡一笑,「看公子举止谈吐,应当非富即贵。」
陶秀哲得意的扬起下巴,「这是自然。」
他爹是副相,只是他爹向来不许他在外头肆意张扬,所以他也没自报家门。
「公子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懂的道理肯定比旁人多。」
程欣月说话中听,语调软糯,就像清风拂过心头,陶秀哲这才愿意纡尊降贵的低头,用正眼瞧人。
个子不高,巴掌大的脸,双眼晶亮,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长得挺好看,一身灰色衣衫,黑色布裙,看得出衣料不差,身上却没半点装饰,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何出身,但听口音并非京城人氏,看着她的手臂上站着只名贵的海东青,「这只畜生是你的?」
「他叫天下,并非我所有。」程欣月说的也没错,毕竟天下真正的主人是狄华天。
「不是你的?」陶秀哲露出怀疑的神情,看着海东青听话的站在她臂上,「难不成你是熬鹰者?」
鹰的习性凶猛,从野外捉回后要消磨鹰的野性,一连数日,不让它休息,才会听话认主,称之为熬鹰。
「我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只不过天下是我—— 」她皱了一下眉才道,「是我弟弟一手训练的。」
陶秀哲眼睛一亮,这是走大运了,京城之中也有几户权贵人家不惜重金豢养海东青,当今圣上也养了几只,用于狩猎。
一只上好的海东青难寻,就算找着了,野性难驯,没有高明的熬鹰者也无用。
陶秀哲早动了心思想拥有,只不过始终求之不得。如今遇上程欣月,听她口音非京城人,又有个会熬鹰的弟弟,不如连人带鹰一起带回府。到时不单得了这只名贵的海东青,还能平白得个女人和一个熬鹰者。
他立刻叫上随行的家丁,「这只畜生当众伤了小爷,把人和畜生全带回府里问罪。」
两个随行的家奴闻言有所迟疑。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不少人注意,自家少爷却摆明要用权势逼人,虽说他们是府里的奴才,凡事听从主子,但也没做过当众掳人的事。
「问罪?」程欣月没有忽略陶秀哲眼底的算计,心中冷笑,这小子看来跟多多差不多年岁,却满脑子坏心思,「敢问公子,不知我犯了何罪?」
「你的鹰惊了小爷我的马,毁了我的衣袍。」他理直气壮的指着被抓破的衣襟道。
程欣月听了,忍不住轻笑。
陶秀哲听到她的笑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公子是京城人氏又出身不凡,」她轻柔的语调带着一股嘲弄,「懂的道理肯定不少。我自北地而来,不知京城规矩,只知在边疆,闹市跑马要重罚,怎么京城如此繁华热闹,竟没有这条律法?」
原本一群围在一旁看戏的百姓闻言都面面相觑,根据律法,闹市跑马自然是要重罚,只不过京城总会出几个二世祖、纨裤子弟,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并不将此当一回事。
衙门也常常息事宁人,不告不理,老百姓也不愿跟权贵起冲突,所以遇上马匹、马车,多是自动让行,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外地人,竟当众质问。但也令人佩服勇气,这下大伙都好奇的看着陶秀哲,就等着他的回答。
陶秀哲脸色微变,自己怎么答都不对,这是故意要让他出丑不成,「少废话,这只畜生既伤了人,就得赔给本公子。」
他索性自己上前要捉住程欣月。
程欣月也没指望旁人出手相助,直接退了一步,闪过陶秀哲的手,放出天下,陶秀哲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程欣月眼神微眯,她并没有打算伤人惹事,只是想将动静闹大,让官府来人。毕竟这是天子脚下,还有律法,时人总是为了面子,息事宁人,可她不在意这点。
天下才展翅一飞,正要扑向陶秀哲,突然一声锐利的哨声响起,它停下攻击,在低空绕了一圈。
程欣月对这声哨声再熟悉不过,身子不由得一僵,愣愣的侧过身子看向声音来处。
就见狄华天大步走来,一身深青色的锦袍,衬得一张面容俊秀,衣衫翩然,俨然像个满腹经纶的读书君子。
程欣月的心不禁跳快几分,他这副外表实在欺人,不过一眼,就让她的心躁动了起来。
狄华天看到她,眼神里的灼热掩不住,视而不见对他飞来的天下,直接与天下错身,一把将程欣月抱在怀中,大手扣在她的腰间,让她的身子与他紧紧相贴。
众目睽睽,程欣月知道自己该将人推开,但他的怀抱太过温暖,令她舍不得。
「你……」陶秀哲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愣住,认出眼前搂搂抱抱的人是狄华天,出声斥道:「狄二少,这是成何体统?」
狄华天双手紧抱程欣月不放,眼眸扫了他一眼,带着一种无声的气势。
陶秀哲不由得后退一小步,随即觉得有失面子,下意识的挺直背脊。「狄二少,你就不怕陶狄两府失了颜面?」
狄华天冷笑,「颜面?这是什么玩意儿?」
陶秀哲被他看得心虚又气恼,京城世家等级分明,最讲究面子,但狄华天向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二少这是要管闲事不成?她的鹰,伤了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