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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陆青黛像是进自个儿屋子似的,看到什么中意的便随手拿起,问也不问一声便往身后一递,两名绿衫红裙的丫头便笑着上前接下,宛若理所当然。

  陆青瑾在一旁也没闲着,一双贼眼四处打量,看有没有好东西。

  这种事做多了,她们还真顺手了,完全没把屋子的主人看在眼里,当她是一件搬不走的摆设,徒具美观却百无一用,多她不多、少她不少,可见了碍眼,想让她挪位。

  不过这一回的陆青黛倒是失策了,她刚把手伸向青荷玲珑玉笔洗,另一只手更快的拿走,学她往日的作为让丫头拿着,然后挡着她不给过。

  “大姊,我也很喜欢这个笔洗,用了它之后,我的字好看多了,墨字细致而不晕开,字体匀柔。”哼!她又不是傻子,把狼外婆当成小白兔,任由她拿走自己心爱之物。

  手一落空的陆青黛蓦地一怔,眼底忽地闪过一抹冷意。“二妹妹呀,你这是暴殄天物,就你那手猫爪子写出来的字能见人吗?大姊实在舍不得你丢人现眼,好花当配白玉瓶,岂容雪梅染上春色泥,可惜了。”

  她连讽带眨,意思是指陆青瑄从根底都烂坏了,还装什么装,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该把自己藏好,别让人瞧见,徒增笑柄,还使得众姊妹跟着蒙羞。一人丢脸就算了,别拖累其他人,她字练得再勤也当不了才女,一手鬼画符不如去当道姑。

  “大姊姊,我就是写不好才要练呀!用最好的笔墨纸砚刻苦勤学,所谓勤能补拙,我看着好看的笔洗就会想写,写得越多我的巧劲和臂力就练出来了,日日练、天天写,早晚能见人。”笑靥如花的陆青瑄宛如笔洗上的青荷,清妍可人、动静皆美,一荷出水濯然而立。

  看着将人比下去的美颜,同样长相娇美却略微逊色的陆青黛心中不甘的揉着手中绣帕。

  “要是练出来也就用不上夫子了,你想想女夫子给你的评语,还想自找罪受吗?”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两姊妹的差距不算多,可是若并肩而站,显而易见的是妹妹略胜一筹,不染胭脂的玉面娇颜楚楚动人,面薄皮嫩白里透红,而粉妆黛墨妆点出艳色的姊姊则多了两分匠气,再多的水粉也遮不住眼眶底下的浮肿。

  整天想着害人自是相由心生,夜里睡不着琢磨着坏心思,一日复一日,年仅十四岁的陆青黛竟有与其母谢皎月相仿的戾气,让原本端丽的五官长出一股锐利,僵化了本身的秀美和柔和,给人不喜的感受。

  螓首一偏,陆青瑄笑吟吟地露出无邪笑靥。“夫子说了什么,我忘了。”

  事隔多年,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女夫子姓钟,是位表情很严肃的女夫子,出自京城平远侯府外嫁女家的小姑,对庶女无比苛刻,要求甚多,从没说过一句好,可是一面对嫡母两母女,夸张的笑脸像晒干的菊花,裂得满脸细纹,怪吓人的。

  大姊的评语是好、好、好,连三好,好得不得了,而庶女们也是三个字,糟!糟!糟!糟到不行。

  这是一只喝谢家奶长大的狗,根本不会用心教嫡女以外的陆家女儿,她非常听话,只听谢皎月的,因此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捧嫡贬庶,因“人”施教,庶女才学再好也会被一脚踩下去,只让陆大小姐一枝独秀、博取美名。

  重生回来的陆青瑄以身子虚为由退出钟夫人的课,一个看人下菜碟的夫子不配为人师,她自请退学。

  忍着气,陆青黛细语绵柔地重述一遍。“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今生要想得才学只能多拜佛,但求来世。”

  今生无才、脑袋空空,求佛祖赐甘露启灵窍。

  天生草包、无药可救。

  “嗯!夫子说的有理,我就是一根烂木头,大姊、三妹快出去,别沾上我的傻气,不然你们也跟我一样是涂不上墙的泥巴。”菩萨待她多好呀!不仅送她还阳,回到一切都来得及挽回的时候,还给了金大腿,她左右都爆喜花,乐不可支。

  “别推,小心伤了手……”这臭丫头抽风了不成,竟然敢把她们往外推,借了熊心豹子胆。

  “推什么推,你再推我把你的手剁了!金鳞墨、青竹纸、紫犀毫、潮州砚我都要了,一会儿叫人送到我屋子,敢不送你给我试试。”好东西不给她,看她会不会大发雌威。

  相较于陆青黛的含蓄和故作姿态,三小姐陆青瑾就显得粗暴,直截了当,开口就索要,不给人拒绝余地。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一向是左手拿,右手就掉了,根本到不了她手里,刺史府大半的丫头、婆子都是谢皎月的人,她从陆青瑄屋里取走什么,走到半路便会被陆青黛的丫头拦下,争都不争,两手一送就交出去。

  所以她争也是白争,替人转手。

  只是她脾气也是怪,只在意那个“争”字,只要能从陆青瑄手中抢走东西她便高兴,不在乎此物是否贵重和罕见,举凡陆青瑄有的她都要抢过来,替失去宠爱的生母秦姨娘出口气。

  因此得利的往往是陆大小姐,大出血的是陆二小姐,陆三小姐是打酱油的,沾沾味儿就走。

  “大姊姊,我没推你,是丁香推的,还有三妹妹,你说的砚呀墨的,那是人家送的,我不好给你,要不你给银子我帮你买一套……”想要我的金鳞墨、青竹纸、紫犀毫、潮州现,你在作梦。

  她要硬起来,绝不再任人予取予求,以前软弱无能的陆青瑄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铜皮铁骨的女汉子,想要再从她这儿拿走一针一线,比登天还难。

  陆青瑄此时情绪激昂,想好好给大姊、三妹一个下马威,震慑她们,别想再往她头上踩。

  可是她还有一点点心慌、一丝丝的胆怯,以及一些些怒意,重生前的最后几年过的日子是她始终无法忘怀的,她恨大姊在她求助时落井下石,不仅不拉她一把还偷走她匣子内的银票、地契、田契、房契,也怨三妹的袖手旁观,“借用”她的金银首饰一去不还。

  曾经,她以身为庆国公府的媳妇为荣,公公和气、婆婆心善,把媳妇当女儿疼,丈夫也是好的,除了无法圆房外,对她宠爱有加,添金添银让她在人前受羡慕。

  只是风云起、天地变,在她亲眼目睹丈夫和男人叠在一块后,她的天就塌了,心碎成一片一片。

  这时候公婆又以三年无所出给丈夫塞妾,一个又一个水做的妖精进了他们院子,行事张狂地要将正室挤走。

  当时她只觉好笑,计较什么,进来再多人有何用,一个屈身男人底下的丈夫还是个男人吗?想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偷汉子还比较快。

  也不知是谁把“偷汉子”这句话传出去,公婆气得让她跪在宗祠三天三夜,而后又让她安排小妾行房的日子,务必要生出一男半女,否则唯她是问。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公公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由原本的疼爱变成谩骂,指责她是不下蛋的母鸡,祸延二房子嗣,甚至开始克扣月银,删减二房花销,逼她给丈夫纳更多的女人,一时可谓是满园百花开。

  可女人一多,只喜欢男人的丈夫也不满了,说她是败家婆娘,弄了一堆赔钱货挖空二房的银钱。

  夹在公婆与丈夫之间的她心力交瘁,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下去了,在老太君的寿宴上疾一言厉色,指出国公府二爷根本是兔儿爷,他自始至终没碰过她,她还是完璧之身。

  众人震惊,指指点点的宾客也发出奚落笑声,纷纷朝面红耳赤的二爷看去,问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姑娘。

  从那日起,她也从穿金戴银的二夫人沦为人人视而不见的弃妇,由二房院子移到荒凉的院子,一天只给两顿饭,全是不见肉渣的素菜,有时还忘了送,让她饿昏。

  渴了不给水喝,自己挑水,病了不请大夫,任由她一日日的被病魔缠身。还好她有个忠心的丫头叫小丫,给她送水送药,将她屋里藏的私房偷来给她,她才多活了几年。

  后来小丫不见了,听说被老太君发卖了,陆青瑄也知道她的时候差不多了,卒年二十五。“三妹妹,丁香是我的丫头,她怎么会推我。”陆青黛意有所指,软刀子往肉多的地方插。

  “哼!谁送的,别自说自话,这么名贵的文房四宝只有爹才给得起,爹偏心,你有的我也要有,凭什么要我拿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我就抢,反正是自家的,大不了再买一套。”一样是庶女,爹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遇到白莲花似的大姊和蛮横不讲理的三妹,应付得很累的陆青瑄这才觉得能用的人真少,锦儿明显是偏向大姊,还帮着从若儿手中抢东西,青花小院里的婆子、洒扫丫头全都站着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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