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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夜面具下,神情难辨,倒是一身想捏死她的杀气,比她的灵思更澎湃汹涌。

  忧歌以手捂额,唇角上扬,难掩轻笑逸出。

  她曾经幻想过,这男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可总是拿捏不准。

  而此时,他这样浅浅一笑,薄美的唇,弯如钩月,面庞因笑意而柔软,脖光因微眯而温暖,使他更显耀眼炫目,无比诱人。

  「狩夜叔,你听,她是不是挺有趣的。在我婚宴上吃掉她,多可惜,还是再留一阵子吧。」微笑着的他,却说着残酷的现实。

  残酷之处在于,她最终还是要被吃,在……他的婚宴上?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毋须意外,况且他堂堂魔主,娶几个魔后魔妃魔小妾,更是理所当然,开喜也没弄懂,自己吃惊什么、震骇什么。

  只是吃惊震骇之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即持嫁他为妻的魔境女子,生得如何?长得怎般?与他般配否?

  不对,身为婚宴上一盘主菜,命运只可能是魔主魔后两人夹她一块腿肉、挖她一颗眼珠,相互亲昵喂食,再软声询问「好不好吃?我再给你多夹一些」,他们般不般配这等小事,她实在不该管--

  「不如先吃金发小神崽吧,我看他最近养得不错,肥嫩肥嫩的,烤后,撒些盐味草,应该就很美味。」忧歌又道,摆明要看她脸上神情变化。

  为扞卫破财小命,开喜欲开口阻止,却听狩夜先了一步说:「还太小,再养一阵。」略为一顿,沉嗓再道:「金发长度不够,编不成一条金巾。」

  这对魔性叔侄,当着食材的面,讨论这种事,真真失礼!

  更失礼的是,吃肉便罢了,连毛……不,是头发,都打算好如何处置!

  破财金灿灿的发丝,在上界都珍稀罕有,到了魔境,更是前所未见,那般浓亮夺目的金色,魔境无任何东西足以比拟一一所以想把它编成一条巾子挂颈上,也不难理解。

  「本君知道,狩夜叔中意那头稀罕金发,一定留给你。」忧歌一笑,而后笑意渐渐敛起,恢复成向来那副面无表情,仿佛先前笑靥,仅只昙花一现,短暂乍见的惊艳。

  身为食材,开喜选择抿唇不回嘴,直接砰然关窗。

  哼,食材也是有食材的尊严,不一定能选择被不被吃,起码选择爽不爽听,她还是做得到。

  第四章 三杯醉(1)

  但食材有一件事,全然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宰割。

  刷洗身体。

  她这辈子,数不清经历多少个日月交替的这辈子,头一次被嫌弃身体脏、身味臭、拿去喂魔主真真亵渎了魔主尊口,须日日押去熔岩火池,好好刷洗彻底。

  她一开始挣扎过,然力气不如粗壮魔婢,遭摁进池水,几乎从头到脚刷脱了一层皮。

  尝过那种非人对待,她很快学乖了,隔一日,不等魔婢卷袖动作,她自行脱衣下池,把自己刷个干干净净,省得旁人出手。

  除她之外,破财自然也比照办理,远远就能听见,由另一端池塘,传来的崽子惨叫声。

  傻孩子,人家当你是萝卜刷呀, 自己动手才能免去皮肉痛……

  熔岩火池,非指池水蓄满火烫岩浆,而是这池的下方,有熔岩经过,池中地泉水因而生热,算是颇舒畅的水温(人类会觉得过烫),她倒不排斥洗洗泡泡,松一松筋骨。

  熔岩火池偌大若湖,称其为「池」是小觑了它,不过水不甚深,溺不死人。

  紫红色晖光落池上,染出一片斑斓美色,似火似霞,水清见底,底下铺满靛蓝色卵石,大大小小错落,仍能看得清楚。

  右畔不知名的紫叶树木,开着红色小碎花,散发淡淡甜味,有点像花蜜,又更像桃子香。

  红碎花飘入池水,因热气蒸腾,香气更甚,让她有种错觉……自己是被置于甜汤锅中,佐以鲜花香料,等着煮至美味可口的甜品。

  加之她身形矮小,沉了大半在水面底下,仅露出一颗脑袋瓜,还真像是汤圆丸子,载浮载沉。

  熬呀熬,煮呀煮,熬煮出她昏昏欲睡的睡意。

  水温正好,暖着周身,她脑袋瓜枕靠在一颗墨绿色圆石,寻找最舒适仰姿,爽爽快快小憩一番。

  堂堂喜神,就算到了被煮熟上桌,也不改她向来的乐天进取。

  「再来杯酒,多好……」她合眼吁道,湿漉漉的双臂轻舒,挂于池石上,听池水声咕噜噜噜。

  倏地,池水声咕噜噜噜中,介入另一道声音。

  「想喝酒,就过来。」

  声音,来自于池心一处墨岩后。

  以岩为中心,数株铁刺棘笔直生长,宛若一小丛树林。

  铁刺棘无叶,徒长带刺枝桠,枝桠坚韧难折,拿来做牢笼最合适,此时,半没入池水,不见刺棘冰凉锋利,颇是肃索。

  她一听,便知声音主人是谁。

  明智之举应该高声唤来魔婢,赶忙起身穿衣、羞答答逃开,可是她觉得,有必要向某人好好教导礼义廉趾,这种偷窥女人沐浴之事,做不得呀做不得!

  另一方面,偷窥男人沐浴之事,她这辈子,还没做过,偶尔做做没关系。

  「你有窥视人洗澡的癖好?!」她拨水滑去,往墨岩的另一边挪移。

  越是挪近,才看见岩边挂着火红色衣袍。

  衣袍挂着,自然代表有人裸着,她精袖振奋,又挪得更快了一点点。

  池烟氤氨,蒙昧不清,蒸腾热气间,忧歌神情闲懒,用着她方才同样姿势,裸臂挂在岩上,微微仰首,闭眸,侧面的脸庞棱线优美,酒盏握进手里,轻轻摇晃。

  听她划水而至,双眸未睁,淡回答:「本君在池里饮酒时,你正给人押进来。」言下之意,本君比你早到。

  她马上纠正:「我是自己下水,不是被押进来的!」

  「哦,那本君记错了,你被押进来狠狠刷皮,是另一日。」真巧,他一样也在场,全程目睹,以之配酒,那日的酒特别香、特别好喝。

  「你究意偷看了多少天?」她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看我几日,我也要看回来!

  「本君先来的。」魅人红眸终于张开,慢慢转向她,再度重申。视线在她泡得通红的脸上,稍稍停留,再略往下一瞟,很失礼哧笑:「你真的是孩子体型,一点胸部也没长。」

  池水太清澈,什么都挡不住。

  闻言,她仅仅挑眉,也没作势娇羞动手遮胸,此行径太多此一举,要遮也没玩意儿须遮。

  况且,他看她,她也看回去,一点都没损失,再说……他露在水面上的部分,比她还多,算算自己赚了。

  在她观念中,雌雄无区别,哪有道理女人被瞧几眼就天崩地裂,而男人就不痛不痒?

  他肤色显白,饮酒泡汤地不见晕红,水气蒸润,几粒晶莹水珠凝挂,微湿黑发落在上头,像纸上一笔随性墨迹,两色对比强烈,形成动魄美景,真真赏心悦目。

  他这般的慵雅姿态,衬以红眸赤艳深邃,投来的睐视,似要看入内心深处,无所道形。

  忧歌取下肘际悬挂的长巾,递给她。

  「我不会帮你擦背!」她严正声明,坚守立场,喜神天尊绝不做奴仆之举。

  况且擦背的话,就看不见他正面美丽风光了呀!

  「遮遮。」谁要你擦背了?身为女人……嗯,女娃,好歹产生些羞怯心,很难吗?

  开喜总算听懂了,拿起湿长巾裹胸,长度够她绕两圈有余。

  「选个成熟些的外貌,出外行走,岂不更方便?」他好奇问。

  「我这模样,没什么不方便呀,旁人看我娇小年幼,怜稚之心满到溢出来,常常忍不住让让我,我占尽不少便宜。」她实话实说,一点也不觉得拿年纪诓骗人,是多罪恶之事。

  「所以你实际神龄多大?」

  她掐头去尾,诚实报了个整数,换来他挑眉,酒盏朝她一敬:「今时今日,本君才算彻底明白,「女人是高明的骗子」,此言何意。」

  此句名言,出自于他属下之一,数百年的魔生中,调上十个雌性皆辜负于他,四个骗走他的钱,两个诓走他的传家稀珍,两个接近他只为暗杀,最后两个被他捉奸在床,若说十名雌性教会他的事,便是这么一句血淋淋遗言。

  第二句遗言则是,下辈子,老子换找雄性来爱。

  可惜,魔境没有来世。

  死了就是死了,干干净净,无牵无扯,不像上界,费事建了座冥城,司掌万物生死轮回。

  魔境,不囊括于仙界掌管的「万物」之中。

  开喜没在客气,取过他中酒盏,豪迈饮尽,痛快吁出满足。

  空盏朝他挪挪,意图很明显,要他这位魔主动动尊手,快些将酒盏斟满。

  他如其所愿,倒满一盏,她又咕噜噜喝掉,妥妥酒国女豪杰。

  「你们这儿的酒,喝起来味道怪怪的,有股铁锈味,入喉也刺刺的。」她舔舔唇角道。

  滋味倒不能算不好,只是与她喝惯的仙酒大不相同,仙酒香醇,入喉回甘,饮之飘飘然,而这里的酒多了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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