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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们才刚要走进电梯,周颂就接到一通来自unlimited保安部总监阿瑟的紧急电话。

  有一组客人近日参加了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的锡霍特山脉内(隶属俄罗斯的世界遗产)的贝里尔山酷寒极限登山及攀岩探险,向导和领队都是unlimited身经百战的菁英老手,在零下三十度左右的严峻状态下,带领着团员终于成功攀登上两千九百三十三公尺峰顶。

  正欢呼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并准备扎营歇息一晚后便收拾装备下山,偏偏其中三名团员却不顾向导和领队的警告,漏夜偷偷地自行前往另一端险峻的山岭探险,结果三人跌进将近两百公尺深的狭窄雪洞里。

  虽然及时呼救,可光是设法救援出这三名团员就耗掉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耽搁之下,又遇巨大暴风雪来袭。

  所有人无法及时按照原定计划移动到安全的驻扎位置,更无法顺利脱身,只能被迫受困当地。

  向导和领队一个出身美国海豹部队,一个是法国第十空降突击队退役队员,在暴风雪侵袭的当下,立即机敏地带着十名团员躲回了峭壁内的山洞,并且用卫星电话迅速回报并发出求援。

  阿瑟第一时间联络了哈巴罗夫斯克及中俄边境的相关组织,但因为当地正遭百年不遇的大风雪,能派出的救援人员有限,再加上直升机在这样的恶劣气候下也无法升空,所以只能立即回报给周颂。

  手机那头的阿瑟再无平日的优雅慵懒,声音冷静深沉而紧绷。

  「老板,我已经先行联络了我们驻守在中俄边境的组员,目前分别从海参崴和哈尔滨出发赶过去,但风雪实在太大,必要时可能必须请求政治甚至军方协助,关于这个部分,我想还是只有你能全权做主。」

  周颂英俊脸庞严肃冷硬,沉声道:「我知道了。你马上让人知会民航局一声,备好数据,说我们unlimited的湾流G6S0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起飞。哈巴洛夫斯克新机场那边也打声招呼,另外跟斯维坦巴尔说一声,我们还有一组人马要倍道,也请他尽快提供我们一点「小东西」,等这次的事件平安落幕,上次的人情就不用他还了。」

  「收到,我马上联系。」阿瑟精干利落道。

  结束通话后,周颂低头看着始终静静等在一旁的鹿鸣,心下一紧,喉咙有些苦涩发干起来,「小鸣……」

  「你不用送我了,去处理公事吧。」她想镇定从容以对,却发现自己胸口绞拧压抑得厉害,潇洒不起来,只有满满的心慌。「你——自己小心。」

  他抬起手轻轻地描绘过她蹙起的眉毛和紧抿的唇瓣,柔声道:「别怕,我处理过很多类似的状况,不会有事的。」

  鹿鸣躲开他恳切的目光,牙关咬了咬,努力维持面无表情和无动于衷。

  「嗯。」

  见她身形僵硬,刻意保持的疏离遥远,周颂心痛如绞,却也知道尽管不是他所愿,但还是对她食言了。

  他口口声声答应过,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但现实马上就狠狠打了他自己一巴掌……

  可人命关天,就算不为unlimited的商誉,他也一定会亲身坐镇,甚至不惜亲自出马,务求把所有人员平安带回来。

  这是他绝对不能推卸与回避的责任。

  然而在尽责的同时,他却无可避免的还是「牺牲」了她。

  周颂想要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恳求她的谅解和等待,但在这一刻,他却歉疚慌乱害怕得连碰触她都不敢。

  他唯恐在她脸上再度看见冷漠和深深的失望,那比给他狠狠当胸一刀还要痛苦!

  鹿鸣感觉得到他的惶然不安,她自认从来就不是个大仁大义、品德多么高贵高尚的女人,在必要的时候也很乐于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过去五年来,她也从习惯被他抛下,一直到现在再也不想成为谁的第二选择,所以她对周颂已经没了太大的信心,也没有太多的指望与期待。

  可这不代表她感受不到他的一片真心诚意,或是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轻忽人员的性命安全甚至危及公司信誉……

  这个男人,已经很爱很爱她了。

  剩下的,早就不单纯是他的问题,而是她的心障居多。

  所以现在,她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扯他后腿、令他心神不宁,甚至无法冷静思考做判断,顺利营救人员的祸首。

  脑子乱糟糟的鹿鸣在这一瞬间忽然心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望入他深沉晦暗忧虑的眸底,小手自有意识地搭上他左胸口处,感受胸膛矫健精壮肌肤底下惶乱忐忑碰撞的心跳。

  他深深一震,浑身僵住了,恍惚地、狂喜又疑似自己在做梦。

  「安全回来,我就不怪你。」她低声道。

  周颂几乎喜极而泣,喉头灼热哽塞,大掌迫不及待地覆上她捂着自己胸口的柔软微凉小手,握得紧紧的。

  「好。」他笑了,郑重有力地允诺。「等我回来。」

  在临上飞机前,周颂让第五组的人员正式现身,随扈在鹿鸣身边。

  她皱着眉头,想拒绝,可是终究不忍心这个时候还给他添乱,于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事实。

  有全球飞行速度最快的私人飞机之称的湾流G650迅速起飞消失在天际。

  鹿鸣有些心神不定地在原地傻傻站了好一会儿,千言万语,所有的忧愁焦虑全部堵在心口,无人可说,也觉得对谁说了都显得自己分外矫情。

  她不想接受他,却又担心他担心得要命。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好好儿的……不管在地球的哪一端。

  「鹿小姐,我们送您回花莲吗?」第五组之一的组员恭敬地问。

  她回过神来。「好,谢谢。」

  可就在此时,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她接起电话。

  「鹿小姐。」

  「……周董事长?」她愣了愣,小心谨慎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颂出发了?」周父嗓音沉着淡定,在此刻对鹿鸣而言带来了某种神奇稳定的力量。

  她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点,「是的。」

  「他这次出国处理公事,恐怕不是三五天就能回国。」周父平稳地道,「快过年了,他不会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花莲的,我让人接你过来,等他回来后,你要走再走。」

  啥?

  「周董事长,谢谢您,但真的不用了。」她想也不想立刻婉拒,坚定地道:「不太方便。」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不希望阿颂在国外还要操心你。」周父淡淡地道。

  可以听得出周董事长冷淡语气下的一丝心意,鹿鸣有些感动,但是该不该、甚至适不适合到周家过农历春节,和周家人吃「团圆饭」,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董事长,」她沉默了一下,真诚地道:「真的,我非常谢谢您身为长辈看顾晚辈的这份心,不过我和周颂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也就没有那个理由到您家里过年,确实不太恰当。」

  周父有一霎的气窒,语气有些不悦。「鹿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像你这样的性格,太刚硬不讨喜了?」

  鹿鸣望着落地窗外一架架停靠的飞机,还有远处隐隐的青山白云和大片天空……有些惆怅,有些自我解嘲。「有啊。」

  过度固执狷介、独立强硬,嘴巴不甜,也不懂得婉转圆融,放软姿态……还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蛮牛性子。

  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孩,不要说大部分的男人受不了,通常也没多大的长辈缘吧?

  可惜,生活对她而言从来都是一头张大獠牙追着她咬的狼,从小的环境也没让她学会该怎么天真烂漫傻白甜。

  更有甚者,如果推给「创伤压力症侯群」这个词,她还能上纲上线到——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导致她永远对人保持一定的戒心,随时准备一嗅闻到危险,便立刻拔腿就逃、抽身走人。

  她知面样的行为模式很蠢,但她就是改不掉。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不识好歹?」周父忍不住挑剔起她的性格来,冷冷地道:「你自以为的骨气,有时看在旁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充满不合时宜的一腔孤勇。」

  她心口一紧,脸颊涌起热辣辣近乎被掌掴的刺痛感。

  是,她都承认。

  社会型态是由无数人类组织而成,太过偏执固执己见者,往往最容易被边缘化甚至淘汰。

  她也知道,自己骨子里也有着令人厌恶的假清高因子,总以为厌倦了争夺竞争扰嚷喧嚣的人与事,只要找一个远远的、安静的地方,就能够自己跟自己过得好好的。

  但这世上,谁又能真正离群索居呢?

  比如此时此刻,她摆脱不了周颂,就免不了和周父打交道,而对于周父的善意或恶意,她无论接受或反抗,都显得相同地苍白无力。

  ……归咎到底,她终于发觉也坦然承认,她和周颂之间,绝大部分的问题都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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