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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丑话说在先,省得日后拿他开刀,这是他在宫中习得的生存之道,不管走到哪儿都适用。

  瞧蒙御医一脸凝重,冯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救不得,那也是她自个儿的命,蒙御医无须挂在心上。」

  蒙御医口头讨了个承诺,心里觉得踏实多了,跟着尔刚进了客房,从药箱里取出各种药材开始调配。

  冯珏站在床边,眼也不眨地瞅着依旧昏迷的人儿,他不知道心底泛开的怜惜是因为他天生惜才,抑或是因为与她同病相怜,但无论如何,能救的,他不会放过,救不得的,只能听天由命。

  他的双眼始终定在她苍白的脸上,甚至尔刚端来汤药时,他也浑然未觉。

  「二爷,姑娘的汤药熬好了,是不是要请郝姑娘过来一趟?」尔刚年少,面白如玉,一双漂亮的眼直瞅着动也不动的冯珏,一时摸不着头绪,

  他是从小就跟在二爷身边的,二爷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不说出口,少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就好比现在,他没料到二爷竟然亲自将蒙御医给请进庄子,如今还杵在这儿不动。

  等了半晌,尔刚只得再开口问一次,「二爷,我去将郝姑娘找来吧。」

  话才出口,便见冯珏长臂往后一探,摆明了要他将药碗交给他。

  思索了下,尔刚照办了,然后就见冯珏坐至床畔,一手扶起了人,动作轻柔地喂她喝药。

  尔刚不禁扬高了浓眉。二爷这是怎么着,莫不是因为近来莱菔经她提点栽种成了,所以借此报答她?可不对呀,照理说,她出手相助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她是二爷救回庄子的。

  「尔刚,下去。」冯珏头也没回地道。

  尔刚应了声,退到门外,却还是不住地回头张望,怎么也搞不懂二爷为何转变如此之大。

  第三章 姑娘真有才(2)

  喂完了药,冯珏眸色清冷地注视着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沉淀着思绪,不让过多的情绪影响自己,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置身在急速奔驰的马车里,惊吓不已,可是车夫早已跳下马车,只余她,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跳出马车。

  「啊啊!」恐惧让她放声尖叫,几乎是同时,有人紧握着她的手,教她猛地张眼,气息紊乱地望去,一时间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能惊慌的想甩开那人的手。

  「恢复记忆了?」冯珏平板无波地可。

  恐惧还盘绕在心底,但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冷静了下来,气息慢慢地匀了,她哑声轻唤道:「二爷……」

  「可有想起自个儿是谁?」他之所以问,是因为她一直在梦呓,就连在睡梦中都惊吓到掉泪,他推想,许是她梦见失忆前的事,也许张眼她就会想起自个儿是谁。

  她轻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身,哀求道:「二爷,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你别赶我走,我很有用处的,我很擅长农活,不管要栽种什么,我都可以的,二爷,别赶我走。」

  她祈求的模样让冯珏的墨眸微微紧缩,但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谁说了要赶你走?」

  泪水噙在眸底,她一双大眼眨都不敢眨,怯生生地问:「二爷不赶我走了吗?」

  「没道理赶你走,不是吗?」

  「真的?」

  「一个时辰前,李魁说了,多亏栽种之时,你提议要他将垄土堆高将行间挖深,所以这场大雨对正要破肚的莱菔半点影响都没有,像你这样的能手,我求之不得,为何要赶你走?」难得的,他特地做了解释,只为让她安心。

  父亲不曾给予他的安慰,他不吝给予同样害怕被舍弃的人,况且她确实有才,哪怕来路不明,但至少他可以确定她对丰水庄是无害的。

  她顿时喜笑颜开地道:「是啊,二爷,我真的有才,有我在二爷身边,肯定可以帮上二爷许多忙,二爷要是不识才的话,那可是损失惨重了。」太好了,他肯留下她了,她可以留下来了!

  瞧她边笑边掉泪,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开。「得了,捧你几句就让你飞上天了。」他笑了,只因她放心了。

  瞧,多么简单的事,父亲却怎么也不肯做。

  「是真的,只要让我再多待一阵时日,二爷就知道我有多能干,我会的事可多了。」她笑着,小手不断抹去被笑意催落的泪水。

  「要让我知道你有多能干,就将这汤药喝下。」他端起搁在一旁几上的汤药,已经不那么烫了,正好入喉。

  她乖顺地接过手,尝了一口,眉头倏地紧拢在一起。

  「二爷,这药……跟我之前喝的不同。」她怯怯地问,不敢嫌弃,却忍不住舔着唇,只因这汤药又腥又辣,而且……「这里是哪里?」她这才发现,这儿并不是她先前住的房。

  「你忘了自个儿昏厥了?」

  她偏头想了下,想起自个儿巡田遇见他时突然头痛难遏……「啊,二爷又找了大夫给我诊治了?」所以汤药的味道不一样了。

  「这几日,你就暂时在这儿待着,我再让郝姑娘过来陪你。」

  「二爷,我很好,我没事。」像是怕他不信,她忍着腥辣将汤喝尽,勉强扬笑道:「莱菔破肚这段时日最是重要,我能……」

  「那些事有庄户们处理,他们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养他们做什么?」他淡淡地打断她未竟的话。

  「可、可是我能……」

  「我可不养无用之人,你不把伤养好,就是逼我赶你走。」

  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她很清楚他是言出必行,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再睡一会儿。」

  她乖乖地躺下,看着依旧坐在床畔的他。

  「头还疼不疼?」他问话的口气藏着他不自觉的温柔。

  「为何犯头疼都没说?」他这不是质问,更不是责难,而是莫名的怜惜。

  愈是接近她,愈是明白她的心思,愈是将他俩的卑微祈求给重叠在一块儿,可他不是他爹,没有他爹的铁石心肠,他知道怎么做能让她安心,因为那一直以来也是他心底渴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甚至,他敢说,只要他搞砸了这回,父亲肯定就不要他了。他是嫡子,但还有个同母弟弟,最得母亲疼爱的弟弟在冯府里,父亲严苛待他,母亲眼里只有弟弟,在外头,人人拿城东家的冯王与他相比,不容他出半点差池。

  他的处境艰辛,比谁都渴望得到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再不愿被舍弃。

  「我……」她垂着长睫,好半晌才道:「因为不是很疼,也不是常常疼,时好时坏的,我以为没事的,却给二爷添麻烦了。」

  冯珏没吭声,只是瞅着她,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没说出的真正想法,她之所以不说,是不敢说,怕成为累赘,同他一样,害怕被丢下。

  「二爷,我说真的,真的是时好时坏,许是昨日大雨,我一夜未眠,今儿个才会疼得厥过去。」怕他不信她的身子正在恢复,她赶忙解释。

  「是前日。」

  「咦?」

  「你已经睡了一日夜了。」他淡道。

  要不是她尚有一息,要不是蒙御医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几乎要以为她熬不过去。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睡了一日夜。「嗯……肯定是因为我前日一夜未眠,才会睡得这般沉。」

  冯珏看向窗外,思索着该不该将她的伤势告诉她。

  她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要是将蒙御医诊治后的结果告诉她,她会如何?

  「二爷,这一回我肯定不会睡得那般沉。」

  「嗯。」他不置可否地应道。

  算了,何苦告诉她,又不是到了已经无路可走的地步,也许多喝几帖药,脑中的瘀血散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他没必要在这当头吓她。

  忖着,突地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缓慢地调回目光,瞧她紧闭着眼像是以假寐掩饰他刚才听见的声响。

  他凉凉地注视着她,直到咕噜声再响起,她脸色发窘地按住肚子,教他不自觉地逸出笑声。

  她听见笑声,将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偷觑着,扬笑时的他卸下淡漠,如清风拂面,本就俊美立体的五官更显耀眼,像是人偶被注入了人气,鲜活了起来,让她不由得看直了眼。

  冯珏并未察觉她的注视,迳自道:「尔刚。」

  「二爷。」守在门外的尔刚被他的笑声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天晓得他有多久没听见二爷的笑声了。

  「差人备膳。」

  「是。」

  「多准备点,我怕喂不饱。」冯开的嘴角依旧抹着笑意。

  待尔刚应声离开后,她才小小声地道:「二爷,我没有很饿。」她只是肚子叫得大声了点,不代表她饿到可以吃下一头牛。

  「你不饿,我饿了。」

  她眨了眨眼。「二爷还没用膳吗?」她看向外头的天色,有些阴,教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

  「托你的福,还没。」

  「托我的福?」她呐呐低喃,接着像是意会什么,猛地抬眼。「难道我昏过去时,都是二爷照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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