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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他语气中的凝重,宁知秋翻过身反趴在丈夫胸口,女匪头似的压住他。“说说看,你家的水有多深?”

  一看她认命又无奈的神情,华胜衣忍不住笑了,两手环着她纤柔细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深不可测,小心提防,他们就像蛰伏的毒蛇猛兽,随时等着咬你一口。”

  她一听,露出古怪的浅笑,“给我两个会医、会武的丫头,我怕被下毒、暗杀。”人要多做准备,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偷了一回又一回,没完没了,让人疲于应付了。

  “好。”抚着妻子的滑细脸庞,他的笑没断过。

  “我不想把这边的人带过去,他们都太单纯了,怕是没法应对那边的人与事。”京里的人都过于滑溜,精于算计,像是回锅炸了几回的油条,质朴坦率的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反被一口吞掉。

  “嗯,由你。”家里的事她做主就好,男主外,女主内。

  “你要怎么跟我爹说我们要走的事?”宁知秋发亮的秋水眸子直盯着丈夫,流转的眸光中带着一些落井下石。

  身子一僵,华胜衣神色一闪焦虑。“看我被岳父大人押着训话很畅意吗?丈夫长脸妻子才有体面,你还幸灾乐祸。”

  翁婿似乎是天敌,做女婿的怎么做老丈人就是看不顺眼,不满意的一再从中挑毛病,挑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宁锦昌便是“女儿是宝,女婿是草”的典型,两家住得近,连出个门都不必的拐个侧门就到,他时不时的穿过两家相边的那道门,看看女儿女婿的动静,一有不妥当翁婿就私底下好好“聊一聊”,他可以念上好几个时辰圣人言,让人听得脑门发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保重。”一边是夫,一边是父亲,她两不偏心。

  “嗯哼!我让你飞,咬住你看你怎么飞。”华胜衣眼色一深的扣住妻子,白牙森森的咬上柔晳皓颈。

  一阵翻云覆雨,春色无边,还算在新婚期间的小俩口两情缱绻,就在罗汉榻上胡闹起来,卷起麻花的分不清彼此。

  约莫过了十日,一匹打从京城出发的快马来到蜀地。

  一道新皇刚颁布的旨意,流放村的材民全都沸腾了,激动的又哭又笑,泪流满面,双手合掌的跪地谢天,又满怀感激的面向京城的方向三叩首,欣喜万分的谢恩。

  相较一村子人的欢欣鼓舞,急着打包返乡的盛况,材里的富户宁家倒是一如以往的平静,不见任何喜色的照常进出,出门看看地里快熟成的作物,瞧被采光桑葚酿成桑葚酒的桑树,又去看了刚制成的糖,更在草场附近晃了一圈。

  一切都没改变,还是岁月静好,只是村中的人变少了,私熟的学生少了几名,正在兴建中的书院已届完工,一整排清幽优美的房舍在绿意盎然的林中忽隐忽现。

  可是一听到华胜衣接了调令要转返京城,宁家人炸锅了,他们彻底心乱了,乱得鸡飞狗跳。

  “听说你们要回京了?”周氏一脸忧色拉着小女儿的手,眼中的难舍和不忍隐于泪光之下。

  怎么事前一点消息也没透露,说走就走,叫他们如何受得了,宁家五房可是从京城那个大笼子逃出来的呀!

  不知是性情淡泊的缘故,宁家人都不喜欢繁华似锦的京城,觉得不够阔朗,有几分压抑,满街走的人十个之中有三个是当官的。

  权大压人,满地勋贵,这叫只想平静过活的百姓怎么活,譬如他们宁家便是权势被压下的小蚂蚁。

  “娘,这事没处说理去,皇上想重用谁,谁就得给他卖命去,咱们还能顶撞天,说不去就不去吗?”她是不喜欢京城,可那也不是龙潭虎穴,瞧他们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真叫人抚额长吁。

  “我也晓得你们不能抗旨不从,可我这里就是放不下,打小你就没离开我跟前,就算嫁了人也天天得见,这一别千里的,何时才能再碰头?”说着说着周氏眼眶就红了,拿起绣着菊花的素帕频频拭泪。

  “娘,我长大了,不能事事再让你伤神,鸟儿大了要离巢,鸡养大了会觅食,女儿都为人妻了,日后也会为人母,哪里能时时缠着娘亲要糖吃。”一抹离别的伤怀油然而生,跟着母亲红了眼的宁知秋忽然生出一股茫然感。

  这就要走了吗?她要远离世上最疼爱她的家人。

  虽然天底下无不散的筵席,可是她放不下呀!他们是对她最好的人,这一生怕是再也遇不到对自己如此无私付出的人,所有的宠爱都集于她一身,无人不真心相待。

  第八章 嫁人随夫回京去(2)

  莫名的,宁知秋有一丝害怕,她不知道未来的路能不能走得好,少了父母的庇护,没有大哥的关心、大姊的照顾,还有人小鬼大的弟弟调皮的笑声,她一个人走得下去吗?

  原来她的无忧日子是来自他们疼惜的包容,没有心性纯良的宁家人,哪有她的快活和恣意妄为?!

  “再大也是娘的心肝肉时!娘真舍不得,娘……”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娘,小泥鳅也舍不得你,你别哭了,大不了我不走了,把你女婿给放生了呗!”凭什么得夫唱妇随,他回去争地盘、抢山头,她得负奇在他身后放火,顺便收拾收拾尸体,这可是苦差事。

  宁知秋的宅女性格又犯偏,想着两人分民两地,当对候鸟夫妻也不错,他杀他的人,她赚她的银子,等风平浪静再团聚。

  本来很伤心的周氏听见女儿的话,顿时被逗笑了,爱宠地轻拥女儿双肩,“傻话,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十年修得同船游,百年修得共枕眠,前世修来的缘分哪能割舍。”

  “可是我离不开娘,我是你贴心的小棉袄,我要跟着你……喔!大姊,你拉我头发干什么?”暴力女,不知道会痛吗?她用蛋白保养的如瀑乌发肯定被扯掉了几根。

  好、心疼,她的头发。

  “少撒娇了,都几岁的人还赖着娘要奶喝,你羞是羞?如今你人都快离开蜀地,那些桑园、蚕室、制糖厂、草场,还有你的两千顷地,你都不管了吗?”她一手建起的家业就该由她去处理,别人管不了。

  宁知秋不高兴的揉揉发疼的头皮。“就知道你嫉妒我,不甘心娘只疼我一人,一逮到机会就要讨回来。不是还有你们吗?除了两千顷地和制糖厂算是我的私产外,其余是宁家的,你嫁人了管不着还有娘呀!咱们家还缺人不成。”

  其实流不流放在宁家人看来没什么不同,除却刚到蜀地的头一年过得比较差外,接下来的几年就和在江南一样,父亲教书、儿子读书、女儿们娇养,他们根本感受不到是不是罪民的身分,怡然自得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皇上的大赦天下似乎与宁家人无关,侬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上课的上课,读书的读书,没什么改变的继续生活,唯一的变数是与小女儿的分离,那对宁家人而言才是最重的惩罚,让人痛到像深深扯下一块肉似的。

  “瞧你说得轻松,咱们家有多少座桑园、几间蚕室,光是每回收的盐关都要堆满好几个仓房,没你在一旁出主意,根本忙不过来。”懒人有懒法子,还都挺管用的。

  宁知槿三天两头还是会回娘家帮忙,爱妻如命的宇文治是不太管她,有时还会放下手边的事先帮岳家排难。

  可她已经不是姑娘家了,身为人家的媳妇,家里还有个生性拘谨、事事要和她比较的大嫂,她们之间虽未交恶但也说不上和睦,她也不好常往娘家跑,怕人说闲话。

  “不是还有宁小方吗?他都十三岁了,该把他拉出来溜一溜,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守成就好。”守得住家业就不会饿死,他们的桑园足够令一家人富裕一生。

  不做官家子,愿为富家农。

  “当他是牲畜呀!还拉出来溜溜。他能有多大的本事,没把屋子掀了算他手下留情。”

  唉,不过也只能用他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总不能老是依赖妹妹。

  正在田里烤蚕蛹吃的宁知方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他看了看挂在头顶上的日头,不解正热的天气为何寒风阵阵。

  赶快烤好蚕蛹好回家穿衣服,着了风寒可不得了,他最讨厌吃药了,苦得舌头都麻了。

  六月初七,启程的日子天气居然有几分阴沉,像是要下雨了,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压出一片阴霾。

  送行的宁家人迟迟不肯离开,一路相送了十几里,一直等到大雨落下,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

  只是此时脸上落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不舍的表情十分明显。

  “回去了,槿娘,可不要淋湿了。”爱妻的宇文治脱下外袍,遮盖在妻子头顶上方,不让她淋雨自己却湿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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