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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闺女偷懒有理(1)

  “来,秋儿,吃药。”

  “不要……”虚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呻吟声无力的发出,全身的热度快要抽光全部的气力,她无意识的低喃。

  “乖,听话,不喝药不会好,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倒下,懂吗?小泥鳅……”

  “药,苦……”躺在陈旧木板床上的少女比一般同年龄的姑娘长得瘦小,两颊凹陷得厉害,双眼紧闭。

  “再苦也要咽下去,你不要爹和娘,不要大哥和我及方儿吗?你想狠心丢下我们,一个人快活去?”年长她一岁的姑娘手捧着粗碗,努力要让发着高烧的妹妹吞下黑稠汤药。

  “大姊,我热……”她呜咽的撒娇。明显长得比小姑娘健壮的姊儿扶起妹妹的头,将汤碗放到她嘴边。“喝了就不热了,乖喔!”

  “大姊,还要走多久?”她撑得下去吗?自己心里并不抱希望,浑身的热度把她烧得一直昏昏沉沉,不甚清醒。

  “快到了,你再忍一忍,爹说最多十日就到了。”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大雨挡路,又有洪水冲断桥墩,他们一家子早就到了地头,不至於这会儿还在路上,连想寻医问诊也找不到好一点的大夫。

  “我……到得了吗?”她的身子骨太差了,每逢刮风下雨就要病上一病,是个十足的药罐子。

  一双明澈如天边云彩的眸子微微睁开,展露星辉一般的光彩,盈盈水亮,恍若水洗过的宝石。

  “胡说什么,有姊姊在,你不会有事,天塌下来有我和大哥、爹爹、娘亲替你撑起,还有方儿也替你急,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他们一个都不许少,一定到得了目的地。

  说话的姊儿叫宁知槿,今年十三岁,已是议亲的年纪,她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在家族排行行六,家里人喊她六姊儿,下人们称一句六小姊,生性活泼而好动,不好针黹女红只一心习武,手脚功夫还不错。

  原本她已和一户高门大户议定了婚事,等到及笄隔年便嫁入名门世家为宗妇,主持一家家务。

  谁知热热闹闹的完成订亲仪式后,家族里有人犯事,还是嫡亲的亲人,九族内皆受到牵连。

  男方因此对这桩婚事迟疑了,有意退婚,但是宁父在文人间的声望又颇高,不好主动开口,一直拖着。

  宁知槿性烈,人家不娶难道要她厚着脸皮求人娶吗?她不管不顾地跑到男方府里退还信物和婚书,言明两家婚事作罢。

  她做得很洒脱,颇有侠女之风,可事后却被她娘罚得很惨,因为罪不及外嫁女,宁父、宁母的爱女心可比日月,能逃掉一个是一个,何必像秋后的蚂蚱全绑在一条绳子上。

  可她固执,不肯放弃家人,宁愿背负罪女之名也要和家人苦在一起,没有她,弟弟妹妹活不了。

  现实上也是如此,宁知秋的身子骨太差了,她是泡在汤药里长大的,六、七岁以前体弱到快养不活,宁家人不断用珍贵药材调养着,这几年才慢慢好了一些,少了些病痛。

  可是身子才一好转就遇到这种事,头一个吃不消的人便是她,即使用药撑了一段时日,还是病倒了。

  “姊,我好热……”好像架在火炉上烤,她太瘦了,滴不出油,身体里的水分在体内闷煮。

  发着高热的宁知秋硬是没流出一滴汗,明明烧得很却手脚冰凉,两颊是冻伤的红,唇色发白。

  她不是一直热着的,偶尔也会降点温,可是不知为什么病情反覆,刚有一点好转又恶化,烧得烫手无法退热。

  “谁叫你不吃药,一喝药就吐,病怎么会好?乖,听话,别让爹娘担心。”她就是太娇气了,从小被惯出脾气来。

  因为宁知秋打小身子就不好,因此全家都宠着她,唯恐她有个不慎,就连小她三岁的弟弟也让着她,她这个二姊倒像是妹妹,总之家里老老少少都护着,把她当易碎的宝。

  “苦……”丁香小舌一吐,连连喊苦。

  看着妹妹可怜兮兮又瘦弱的小脸,喂着药的宁知槿心疼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良药苦口,你忍忍。”

  宁知秋一讶。“大姊,你的糖哪来的?”

  “我帮驿站的厨娘马大娘劈柴,她给我三颗自个儿熬的糖块,你省着点吃。”

  她不以为意的说道。

  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劈柴?

  话说得轻省,却包含着无数的无奈和心酸,本是富贵人家的娇娇女,何尝做过如此卑下的活,连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的宁知槿性格刚烈,却因为她这个妹妹的病为人折腰。

  鼻一抽,宁知秋眼眶热热的。“姊……”

  “不要说话,保留点气力养病,快点好起来,你看你瘦得皮包骨,丑死了。”她笑着轻点妹妹鼻头。

  “不丑,坏姊姊。”最爱美的宁知秋一嘴,表现出十足的小孩子心性,可是……她的心智却不是十二岁。

  “好,不丑,就是养得不像待宰的崽仔。”妹妹两只胳臂加起来还没她的腿肚粗,除了生病这缘故,也有她挑嘴的坏毛病。

  在以前,以他们的家境是禁得起她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的嫌弃饭菜做得不够用心,家里人都得哄着她才肯进食。

  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不长肉,加上常常用药的因素,长得特别瘦小的她有如九、十岁大的小丫头,一件妆花缎衣裙穿在身上像是挂上的,松垮垮、乾瘪瘪,衣服倒显重了,彷佛穿衣着裙就能把她压垮似的。

  而如今……一向坚强的宁知槿偷偷的抹泪,她好担心好担心保不住这唯一的同胞妹妹。

  “姊姊,娘呢?”宁知秋吃力的拉开一条眼缝,人在生病时总是想看见最疼惜自个儿的亲人。

  “娘照顾了你好半天,身子撑不住,我让她先歇一下,姊姊陪你不行吗?”她轻轻拭去妹妹嘴边的药汁,扶着她躺下。

  宁知秋眉头一拧,轻咳了两声。“大姊,我们还有银子吗?”

  “这……”她一怔,眼神黯然。

  “仅剩的银子都拿来给我看病买药了是不是?”他们到了地头还要过日子,没有银子活不下去。

  宁知槿强颜欢笑的安慰妹妹。“你不用担心银子的事,爹和大哥会想办法。”

  还有两根顶梁柱在,用不着家中女眷强出头。

  “爹和大哥又去帮人写家书了?”两文钱、三文钱的凑,太折腾他们了,一个是小有文名的秀才,一个是誉满江南的文人,作育英才无数,如今却沦落至此。

  宁知槿涩然一叹,“好歹也是生财之计,咱们盘缠不多了。”

  “都是我害的……”她要是不贪玩生了病,至少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日子苦是苦了一点,可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又烧糊涂,说起胡话了,长途跋涉的辛劳有几人能撑得住,何况你身子骨一向不好,一遇风淋了雨难免就得风寒,多喝几帖药就好了。”妹妹向来是这样。

  “明明是我跑去玩水……”才会着了凉。

  宁知秋一家子原本是京城人士,从她曾祖父那一代便是文人世家,有多位亲族入朝为官,在天子脚下也是一门高户,颇受圣恩荣宠,说是世家也不为过,基业已有百余年。

  其祖父生有五子三女,五个儿子三嫡两庶都各有出息,老大、老三、老五是嫡出,老二、老四则是庶出。

  其父宁锦昌是排行最小的么儿,也最受宠,当年老太爷、老夫人疼如眼珠子,自幼就抱养在二老膝下,比其大哥宁锦隆这个长孙还要受宠,老人家有什么好的都往他怀里塞。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各自未娶妻前,宁锦昌顶上四位兄长十分疼爱这位幼弟,不在意祖父母的偏宠,小儿子本就是老人眼中的糖丸,能承欢膝下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日后他分出去的家产不会太多,现在多给他一些算是补偿。

  谁知当一个个成家有了家小后,兄长的妻子们对此情形小有气愤,尤其是大嫂,她认为老人家的东西就该留给长房长孙继承,哪能便宜捧着书死读的小叔子。

  因为这点芥蒂,长房和五房处得并不融洽,其他几房便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妯娌间偶尔还加油添醋,增加两房的裂痕。

  真正交恶的起火点是五房媳妇又有了身孕,当时肚里怀的便是宁知秋,老夫人喜添孙儿乐不自胜,一个高兴便将一副绿宝石头面给了五房媳妇,还把一间铺子也一并送了。

  老大家的媳妇向来贪财,见财眼开,对此事怒不可遏,她想要那套绿宝石头面很久了,好几次藉口向老夫人索要未果,始终挂怀在心,没想到她百求不得的首饰就这样从眼前转手经过,给了别人。

  为了这口气,长房媳妇憋屈了好长一段时日,有一日她瞧见老夫人又顺手拿下一只白玉镯子给五弟妹,那口气终於忍不住了,趁着弟媳下阶梯时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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