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圈圈?这哪招?
  他大概可以想像她在输入这封简讯时的表情。或许是嘟着唇,然后模仿前阵子很流行的大头狗,露出一双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发出呜咽可怜的声音……
  Stop!
  他关闭简讯画面,搁下手机,阻止自己再多一分想像。
  正因为那样的画面太诱人,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套房,与她独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看她的视线已经不再单纯如昔。坦白说,他不是圣人,他也没有某方面的洁癖,他当然能够理解男人在盯着女人看的时候,脑袋里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
  明明当初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对她产生“性趣”,为什么现在却冒出了那样子的慾念?
  哪怕只是一丁点,他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某种资格……让她安心住在他身边的资格。
  只不过,当方子博终于把愧疚感给放下的时候,周昕瑞似乎也把他给放下了。事隔将近一个月,虽然这段期间内他每天都会拨通电话给她,但他们却连一面也没见上。
  这真是奇妙,明明距离没几公里,他却觉得彼此好像是台北与高雄那般遥远。是啊,问题又是出在他,每次都是他。
  所以这次回来,他怜了袋她最爱的杯子蛋糕,当作是一种弥补。
  只不过,门一开,他愣住了。
  房间里的摆设空荡许多,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已经不在。包括床单,包括棉被,包括那颗有绵羊图案的枕头,包括牙刷、毛巾、沐浴乳、洗发精、还有那把缠着两人发丝的梳子……
  无庸置疑,她搬走了,离开了他的羽翼之下。
  他现在第一个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很不情愿地想起那个什么“言常哥”,可他不由自主,彷佛脑袋已经不是他的。
  半晌,他回过神来,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速拨的画面第一笔就是她的号码。
  彼端铃声响了半天,却无人回应,最后转至语音信箱。
  他挂断,再拨,还是无人接听。
  周六午后,他枯坐在套房里,像个疯子一样每隔一分钟就无法自拔地望向手机。除了傻傻等她回电之外,他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就算勉强自己去做也是心不在焉,做得七零八落。
  直到太阳西下,方子博才终于接到她的回电。
  如果房间里有一面镜子立在床边的话,他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狰狞。
  “你搬走了竟然没有告诉我?!”电话接起,方子博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其实五秒钟前,他压根没打算要凶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一张,脱口而出便是满满的不爽。
  “我、我有试着想告诉你啊……”彼端的声音是何其无辜。
  她焦急,试着解释道:“只是、只是你……每次都好像急着要挂电话,我才想说你可能真的很忙,觉得我一直在烦你,所以我才想等你忙完再告诉你……”
  方子博听了,气势瞬间软化,被她唤醒了之前的记忆。
  的确,有那么几次,她在电话里显得嗫嚅胆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多作联想,单纯以为她大概是要叫他回去陪陪她或是约他出去吃吃饭罢了,于是也就这么忽略过去,毫无追问的打算。
  他断断续续回想起那些,无法为自己辩驳,可若要说后悔的话,又显得太过于桥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他的确是不太希望她搬走,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她继续这样和他同住下去的话,擦枪走火只是早晚的事情。
  届时,他将会以负责之名,顺理成章与她交往,而她大概会心甘情愿、毫不后悔地献身予他。
  但这真的是他俩要的东西吗?她要的是他的爱,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对她拥有那种纯粹的情感。
  “子博?”久未等到他的回应,周昕瑞的声音再度怯懦地传来,“你真的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要激你生气,我只是——”
  “我没有生气。”他轻吁,制止了她的揣测。
  “可是你明明就……”对她大小声。
  “那不是生气。”方子博不自觉地抬手搔了搔额头,庆幸她不在房里,不然被她看见这副窘样就糗了,“……你就这样突然离开,我如果完全没有反应,那才叫奇怪吧?”
  一听,彼端突然没了声音。
  其实是她心动、耳热了。
  “……昕瑞?”她的沉默令他有些浮躁,开口唤了她一声。
  “我才不会那样做。”她回了这么一句话。
  “啊?”他皱着眉,一脸不解,“不会哪样做?”
  “你刚才不是说,我就这样突然离开?”她重述一次他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唷!因为我这辈子最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就是从你身边离开。”
  听了,他胸口一窒,本想笑笑带过,却哑然说不出话。
  他不是没听过她如此率直的表白,可这种几乎贴在耳边低语呢喃的,却是第一回。
  虽然是透过手机,但其实威力不相上下……他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耳根有点热,胸口有点闷。
  又来了。她永远都是他那不可触碰的存在。
  每次面对她,他的智商就会开始下降,逻辑能力衰退,生活打理能力退化,最近甚至有恶化的倾向,他开始喜怒无常,情绪彷佛不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他作梦的次数变多,发呆的时间变长。
  从前他只要躺上床,五分钟内一定可以入睡,现在却必须躺上三十分钟;从前他只要一坐到书桌前,翻开书本立刻可以进入状况,现在他就算坐了半小时也未必能读完三页。
  这样下去,他不会完蛋吗?他一定会完蛋吧。
  所以,他是应该继续往前走、往下跳,还是应该就此停住脚步,然后转身回头,走回岸上?
  这么形容或许可笑,但是毫无理由的,打从他认识周昕瑞以来,他便一直觉得她就像是断崖底下的那片汹涌浪涛,好像一跳向她就会被吞噬一样。
  即使她美丽夺目。
  即使她向来是如此的吸引他。
  “……昕瑞。”他迟疑了几秒过后,缓缓启唇,唤了她的名。
  “嗯?”
  “你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我会突然回宿舍去吗?”
  “为什么?”她的声音透露了浓浓的好奇。
  然而,他虽是主动提起,却也立刻后悔。他知道一旦说出来了,就是主动打开禁忌的黑盒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息,才淡然道:“算了,反正现在提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至少我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
  “拜托,算我求你,你不要老是往那个方向想。”他抹抹脸,被她打败。她怎么老爱把他幻想成是气炸锅?他哪有那么爱生气?根本没这回事吧!
  警校的同学曾经说他是铁面人——没有喜怒哀乐,还说他跟机器人没两样,就只有她,天天幻想他在生气,而且还是生她的气,简直莫名其妙。
  最后,他终于问了最重要的事。
  “所以,你搬走了之后,现在住在哪里?”真可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居然无可遏止地心率加速。
  不过,周昕瑞没急着回答,倒在电话的彼端神秘兮兮地笑了两声。
  “你干么笑那种声音?”他被她的笑声给逗得扬起唇角。
  “你猜。”
  “反正就附近这一带嘛,你还能去哪。”
  “吼,很没趣欸!再猜。”
  “我隔壁。”
  “……”
  “我猜对了吗?”
  “差一点点啦……”她愈说愈小声,也没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势。
  方子博听了,忍不住大笑,“那就是隔壁7-11楼上了吧?”
  “骗人!为什么你知道?”亏她还打算给他惊喜的。
  “因为我看过隔壁那栋楼有贴过雅房出租的红单,最近这几天突然被撕走了,然后你刚才一说,我脑中就自动产生了串联。”
  “……你在学校很用功吗?”
  “普通而已。”
  “啧,这种谦虚听起来真不舒服。”
  她的口吻虽故作嫌恶,却令他发笑。随后,紧绷了整个下午的神经瞬间松懈,方子博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连续两餐未进食。
  “你吃过了没?”他想也没想地问。
  她迟疑了下,盯着那袋刚才顺路买回来的广东粥。“呃……”
  “呃什么?吃过和没吃而已,想那么久?”虽是出言催促,可方子博的声音里带点微微的笑意。
  “我是还没吃啦,可是——”她尾音拉长,嘶了声,才继续道:“我手上已经有一碗很大碗的广东粥。那,你想一起吃吗?”
  第3章(2)
  周昕瑞租的雅房很小,顶多四坪。
  狭小的单人床、狭小的书桌、矮小的和室桌、迷小而老旧的电视机,不仅如此,还要和其他不认识的人共用浴室。
  龙蛇杂处,有男有女。
  眼睛看到这些,脑袋又想到那些,方子博忍不住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