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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哪一夜没来看她,只是她每次都睡得好早,根本不知他有来过。

  “蓉儿。”他轻轻低唤着,执起水芙蓉粗糙瘦弱的玉手放在嘴边轻吻着。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累?为什么会睡得这样沉?是不是芙蓉坊的生意太忙了?还是堡里的其他事务令她操心?

  想着想着,霍炎庭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不在她身边,无法了解她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蓉儿,好好为我照顾自己。”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说完,唇在她的额头、耳垂、面颊留下无数的吻。

  吻完之后,他闭上眼睛,静静地陪伴沉睡的妻子。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所怀念喜爱的踏实安宁才能流入心低,逐去他白日的心烦。

  “堡主!”已四更天了。霍光在门外低声禀报道。

  浅眠的霍炎庭醒了过来,揉揉眉心,瞧了瞧窗纱外,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每日五更,他必须要去紫溪城的校场操练护城精兵,多年来,紫溪城能如此安定繁荣,跟这支护城精兵有莫大的关系。

  纪律严明、忠心耿耿、武艺高强是护城精兵的特质,而这份特质是由他和弟弟亲自训练出来的。

  若是有一天松懈,以前几十年打造出精兵强将的心血就白费了,主上怠慢,下面的人也会离心离德。

  “你们去马厅候着,我即刻便到。”霍炎庭万般不舍地再握了握水芙蓉的手,深吻了她有些苍白的唇后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水芙蓉猛然转醒,她染着睡意的眸子在屋里来回寻找,却一无所获,心情不由得跌到谷底。

  原来方才感觉到他来了,他吻了她,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过是她的一个梦而已。

  好冷,水芙蓉红着眼眶抱紧自己,无声地躺在床上。

  时间过得好慢,每天如同煎熬。

  他没来看她,一次也没来,他们一个半月没见面了,整整一个半月。

  东山别馆里有叶锦娘,所以他忘了她吗?水芙蓉思念着霍炎庭,夜里她很早便安歇,根本不知道霍炎庭每夜都来看过自己。

  忽地,一口酸水从胃底涌入口中,水芙蓉连忙躲进屋里,大呕特呕。这期间,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身孕。

  “芙蓉,又难受了?这是才腌好的梅子,快吃一颗。”守护她左右的三婶连忙拿出梅干放进她嘴里,转身去倒清水给她漱口。

  水芙蓉吐掉梅籽,用清水漱口,再将另外一颗梅子放进嘴里,恶心的感觉才不那么强烈。

  “芙蓉,你有身孕了,告诉堡主吧。”三婶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水芙蓉只是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揉着案板上的面团。

  “哎!怎么会是这样,这个叶锦娘早不回来迟不回来,偏偏是这个时候回来。”三婶靠过来,将手放在水芙蓉的肚子上,“已经有两个月了,芙蓉。”

  “三婶,别告诉任何人!这个时候,堡里面乱烘烘的,公公婆婆每日愁容满面,如果这时候说出来,会生出事端让炎哥和大伙为难的。”

  “唉。”

  两人揉着面团,霍炎庭突然出现在火房里。今日趁着谈生意的空档,霍炎庭从叶锦娘那里脱身,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除了夜夜探望水芙蓉,更想跟她说说话。

  “堡主!你……你来了。”三婶一阵眼热地唤道。

  水芙蓉连忙转身,看向霍炎庭。

  水芙蓉发现他过得不好,他瘦了许多,双颊微微凹陷,脸色相当疲惫。

  “蓉儿!”霍炎庭一阵莫名伤感,灶台前的瘦削身子令他非常非常的不舍,心里不禁疑惑又担忧,每夜她都睡得很早,为什么眼下还有青影?面色还那样的憔悴,她病了吗?

  “炎哥,你瘦了!我有做吃的请佟伯送去。”水芙蓉一时哽咽,万般委屈仿佛一倾而出,强忍住泪水才道:

  “可佟伯说,东山别馆不让人把吃食带进去,所以……”每次送过去的吃食都被退了回来。

  “你有送来吃的?”他为什么一点都没听人说起?

  水芙蓉抿唇点头。

  肯定有人从中作梗,该死!霍炎庭激动地把水芙蓉带进怀里,揉着她柔软的发丝,“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她靠在他的心房上,他的怀抱收紧,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他弥补着叶锦娘,却又开始亏欠水芙蓉,他要怎样才能保护她?她是他心上不可或缺的女人啊。

  “姑爷、姑爷不好了!我家小姐不肯吃药,人也不见了,还请姑爷快回水涟院。”叶家过来的丫鬟小瓶火烧屁股似地冲进来。

  来不及诉说分离之苦,来不着嘘寒问暖一声,他们就这样被硬生生拉开。

  水芙蓉忧伤无神的眼睛深深地刺痛霍炎庭的心。

  被迫离开青睚堡的霍炎庭骑上龙驹飞奔至水涟院,他走进主屋,垂头站着的丫鬟们都缩着肩,瑟瑟发抖,他再扫一眼屋中,顿时皱紧了眉头,只见屋里所有能摔的能砸的都躺在云石地面上,许多名贵的古董也四分五裂了。

  一个叫银儿的丫鬟低低地啜泣着。

  如炬的目光投过去,只见那个丫鬟脸上有五道血痕。

  霍炎庭轻声道:“大家都把脸抬起来。”

  垂着头的奴仆们偷偷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抬起头来!”威严的怒喝。

  一张张带着血痕、红印、手印的脸花花绿绿的一起展现在霍炎庭的面前。

  “伤怎么来的?”霍家人何时这般作践下人了?!

  没有人回答他。

  “我问你们伤怎么来的?!”

  丫鬟们猛地跪了一地,“堡主,求你把我们送回青睚堡吧,呜呜呜……”

  “堡主。”

  “姑爷,他们有些笨……方才踩在碎片上摔的。”小瓶替叶锦娘解释道。

  一道深重的怒气横在霍炎庭的胸膛。

  “才不是我们自己摔的呢,是锦娘夫人打的,她不但打我们,还用针扎我们,堡主,奴婢在霍家当差这么多年,连夫人的院子都待过,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下人。”一个年长的丫鬟哭得格外大声道,“银儿的手都被夫人的针扎得不能握住东西了,那么小的手,上面全是针孔,锦娘夫人说……说我们都是芙蓉夫人派来害她的……我们……”

  说到伤心处,奴仆们哭得泣不成声。

  “胡说!”小瓶争辩,“姑爷,我家小姐不见了,快找找她吧。”

  霍炎庭握在身侧的拳头紧得发青,鹿皮靴硬生生地转向东山别馆外。

  “爷,找到夫人了,她在山崖的巨石上,不肯下来,像是要自寻短见。”迎面而来的霍光急切地禀报。

  感觉疲倦的霍炎庭只得跟着霍光来到东山别馆后山的悬崖处,此时叶锦娘光着脚站在山崖边缘,来来回回地走着,她一见到霍炎庭,嘴唇嘲讽的动了动,“你还记得我呀?”

  “有什么话下来说。”

  “我还是死了的好!”她往悬崖处弯了弯身,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幽谷。

  “跟我回去吧。”他累了,对这个从小骄纵任性,此时还显露出恶毒心性的女人彻底绝望,他就要这样背负着罪恶感,面对这样的女人一辈子吗?该死!

  “霍炎庭,你一直都说不想过问那十年的事,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其实你是在乎的,你根本就不想再要我这个妻子,可是当着长辈的面你又不肯说出来,你没良心!你拉我一起作戏给长辈们看,其实根本就嫌弃我……呜呜呜,霍炎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十年我吃了多少苦头,被山贼随意蹂躏、贱卖,生不如死,这一路我怎么走过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受苦的我?真不如死了落个干净。”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刻也不停地提醒着霍炎庭他曾犯下的过错,害一个女人在外受人轻贱,饱受折磨。

  心软了,愧疚盈满胸腹,霍炎庭再一次被她要胁成功,思及那十年的遭遇,他没办法丢下她不管。曾经有数次他攻入山贼的老窝,救出许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她们染病、饥饿、饱受凌虐、面有菜色,大多被救后都不堪羞辱自妆身亡,那样痛苦的经历同样发生在叶锦娘身上。

  如今她变成这样狠毒的样子,他也是凶手之一,这个责任不可推卸。

  “下来,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我,需要什么,我都命人满足你。”

  “我要你时时刻刻都在东山别馆陪着我!陪着我!我十年没见着你,想好好待在你身边,看着你,跟你聊聊天,你却跑得不见人影。”

  “不会了。下来吧,我们回水涟院好吗?”

  “真的不会了?”

  “嗯。”

  挂着满面泪花,叶锦娘从悬崖边跑下来,紧紧地搂住霍炎庭不放,这一天,她又成功地用负罪感让霍炎庭留在她身边,也从这一天起,她开始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叶锦娘犹如一只毒蛛,吐出蛛丝,用愧疚和以往十年的空白绑住霍炎庭,令他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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