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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侯一灿醉了,却不愿意回到屋子里歇下,硬是拖着她上屋顶看月亮。

  他说:“我看开了,也许亮亮和我是七世夫妻,得耐心等待七世的错身而过,才能等到完美结局。”

  还要再等上七世?这哪里是看开,根本是看不开,但是她没应声。

  他说:“没有经过风雨,迎不来彩虹,没有黑夜,哪得天明,我等、我捱,我就不信等不来我的彩虹。”

  他说:“宥慈,对于婚姻不要急就章,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要真的爱上了、觉得值得了,才可以嫁,经过守候的果实才会甜美。”

  他说了很多,每一句话都在告诉她,守候。

  这哪需要他说,她早就学会守候,早就明白,当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守候是唯一的步骤。

  他说着说着睡着了,她也听着听着睡着了。

  隔天,关宥慈是在自个儿的床上醒来的,而侯一灿离开了,这一次,他整整消失一年。

  去了哪里?不知道,她能做的……还是步骤一,守候。

  这个过年,关宥默和关宥善回来陪关宥慈。

  她做了很多菜,三人围炉守岁、祭拜祖先,她试着开心,但有困难,因为她暗暗期待着能和去年一样会有个不速之客来敲门。

  但,并没有。

  新年过完,关宥慈姊弟俩十五岁了,关宥善开始担心起姊姊的终身大事。

  关宥慈理都不理,“咱们的家还没立起来,谈什么终身大事。”

  六月,冰山美人上了一档大戏,是关宥慈的小说改编的,殷盼盼

  亲自登台演出,不只男人喜欢,女人也爱,不少富户请她们上门表演。

  一不小心,冰山美人从青楼变成戏园子,于是殷盼盼忙得焦头烂额,忙着扩大冰山美人的规模,也忙着转型大计,于是关宥慈的书更多人问,更多人买。

  关宥默和关宥善返家时,关宥慈得意洋洋地亮出银票,说他们已经有近两万两的身家,足以在京城里买一幢三进宅子。

  侯一灿眼里的小钱,却是她的成就骄傲。

  九月,关宥默和关宥善参加乡试。

  这次,没有人转移关宥慈的注意力,看榜单的时候,她紧张到肚子疼。

  知道大哥拿下解元,而弟弟也考上第八名时,她没急着让两人回家,而是坐着马车,催着刘叔快马

  加鞭回府,她狂泻肚子。

  乡试结束,两兄弟书念得更卖力。

  放假不回家,跟着柳夫子到处拜访名儒、贤臣,谈谈治国之道、论论政治民生,明年的春闱,将是成败的真正关键。

  关宥慈也埋头苦干,侯一灿的铺子越开越多,她需要理的账册量也越来越惊人,幸好她不怕吃苦,不是他嘴里的草莓族、豆腐族,还有,她的小说写得更勤了,她信誓旦旦,不管两兄弟在哪里当官,她都不会让他们穷得去贪。

  有一天,关宥善突然问一句,“接下来呢?”

  这是重点,接下来呢?

  等他们考上进士,他们要不要在皇上跟前自表身分?不说,如何为关家立祠,说了,那位攀不得的生父会不会造成他们的痛苦?

  他们无法做决定,只能先搁下。

  就这样,他们继续各忙各的,关宥慈忙得足不出户,忙得双耳不闻窗外事。

  十月中,侯一灿回来了。

  他在深夜里进的门,关宥慈被他的狼狈模样吓了一大跳。

  他留了胡子,遮住大半张脸,身上风尘仆仆,黑了、瘦了,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灿亮。

  一开口,他问“有没有酒?”

  她点了头,微笑,去年酿的梅子酒正醇厚。

  “可饮一杯否?”

  她又点头,微笑,举杯邀明月,不是他们第一次做。

  侯一灿笑开。

  他曾对杨掌柜说道:“天底下,美丽的、温柔的、可爱的女人很多,但是会让人感觉舒服的很少,关宥慈是一个。”

  是这句话让杨掌柜认定爷有意于她,私底下让杨婶娘教她为妾之道,所有人都认定她不足以当爷的妻。

  可是关宥慈从没想过为妾,她不愿意与人相争。

  又是爷说过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道德的行为。

  她同意,不是因为她重视道德,而是非要为妾的话,她只想当爷的妾,可是爷所有的心思只愿意给温暖的女人。

  有时候闲着没事,她会试着分析,对于男人,温暖和舒服的差别在哪里?有没有办法她让自己彻头彻尾的改变,从舒服转为温暖?

  关宥慈将他迎进屋里,双玉、双碧烧了一大桶热水,为他做的新衣摆在床边。

  夜深了,刘婶已经入睡,关宥慈亲自下厨,为他做一碗清汤面。

  对于吃惯美食的侯一灿来说,清汤面实在不怎么样,但她恬然的笑脸,还是让他把整碗面给吞下肚。

  胃里有了温热的食物,他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

  “酒呢?”

  “明天喝,行不行?”

  “不行。”他摇头,幼稚地耍脾气。

  关宥慈不多话,转身离开,再一会儿,抱回一坛酒。

  侯一灿给两人都满上酒杯。“今天,我想喝醉,陪我同醉?”

  “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道。

  “亮亮生下儿子,足足八斤重。”他也从镇国公府二少爷升格为二爷。

  关宥慈轻叹,还是因为亮亮啊,已经一年过去,她还是无法从他心底撤离?这是不是代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她会一直待在那里?

  如果是的话,爷怎么办?要一直守候下去?那么她呢?

  “这对爷而言,不算喜事吗?”

  侯一灿苦笑,对镇国公府是,对他……怎么会是?“宥慈,你信不信,我是个又邪恶又阴毒的坏男人?”

  关宥慈摇头,她不信。

  “我是!”

  她又摇头,还是不信。

  “这一年,我丢下一切撒手不管了。”

  关宥慈点点头,她知道,岳锋叔忙得焦头烂额,世子爷也到关府找了他好几次,每次都叮嘱只要他回来,一定要马上向国公府报讯。

  “爷去了哪儿?”

  “五湖四海到处走。”

  皱眉,她不开心。“爷说过,那个五湖四海要带我一起去。”

  侯一灿记得,可是他爽约了,因为他不是去旅行,而是去逃避。

  这样的自己太脆弱,不适合出现在她面前,他习惯在她面前强大,习惯被她依赖,习惯当她的天而非负累。

  “我在外头混着,我居无定所,我以为只要走得够远、离开得够久,就能忘了亮亮,可是我没有,我还幻想着,倘若大哥在战场没了,我愿意以侯一钧的身分回到镇国公府,接收他的身分地位,承担他该负的责任,到时候……亮亮将会成为我最甜蜜的责任。”

  是这样的吗?痛恨打架、害怕流血、讨厌参与朝政的他,居然愿意为了亮亮承担起一切?

  果然他说的对,爱情的力量很强大,会让人不由自主、无所不能。

  “我很可怕,对吗?”

  摇摇头,关宥慈回道:“爷很可怜。”

  真是个坏丫头,一句话便戳破他伪装的坚强。

  “我回府,匆匆忙忙进大哥的院子,大哥和亮亮正在说话,大哥说,如果他死了,我能取代他,照顾亮亮一辈子,亮亮却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要一个人带大孩子,她会告诉儿子,她有多爱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有多么伟大。那时候我明白了,我心底存不下别的女人,亮亮心里也存不下另一个男人,就算我再邪恶,就算状况如我想象,我们也无法在一起……”见她想接话,他抢快一步又 道:“我知道,是我说过,对爱情一厢情愿

  的人,既可怜又吃磨,可悲的是,就算我愿意吃亏,亮亮也不愿意占我便宜。你说,我惨不惨?”

  “很惨。”关宥慈完全同意。

  这不是她第一次同意他的话,却是第一次这般感同身受。

  不过她心有疑问,为什么世子爷会说这种话?眼下不是四海升平、民生乐利、战争不兴,为什么侯一灿会突然返京?是因为隐卫仍然和他有所联系,因为他知道将会发生某些事情?

  但她也明白,今夜不是问这些话的好时机,所以她沉默地为两人再倒一杯酒,举杯,与他共饮。

  “宥慈,我很难受。”

  “我懂。”

  “这辈子,我最重要的任务是等待亮亮出现,她终于出现,却注定不是我的女人,你能理解我有多不甘愿吗?”

  关宥慈点点头。“理解。”

  “如果可以恨我的对手,我会甘心一点,如果我有争取的空间,我会甘心一点,如果我能在尽过力之后才承认失败,我会甘心一点,但是……统统没有,我不能恨、不能争取,甚至不能尽力!”

  她懂的,那种无能为力,真的很刨心。

  “我不能面对,所以远走高飞,可身子远离,心却留在原地,它沉甸甸的,像被绳索捆着,无法自由。宥慈,我都懂的,懂得要放手,懂得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懂,却做不到,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关宥慈摇摇头,他教过她很多道理,可是这一刻,她觉得用那些道理来打醒他,对他来说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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