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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淮毫无怨言,胼手胝足地给自己和家人盖了间屋子。

  然而人心败坏是没有尽头的,叔父带了村长扬言要接收邬家财产,她破罐子摔破,据理力争,坚持壮哥儿就算只剩下一口气还是家中男丁,谁也不能让他们家没有屋瓦遮顶。

  因为闹得太不可开交,这件事被挡了下来,但是才又短短两年,她还是没能护住那四亩上好的麦田。

  相较于前世一心一意维护她的爸妈,这一世所谓的“亲人”,让她感受到贪婪黑暗的人性。

  过去的事情是过去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家中劳力缺乏,而这男人的确是能干活的。

  她没有忘记那只马鹿是怎么死的,这男人的臂力惊人。

  她把沉重的肉用木桶装上,交给他。

  “进屋去,我们详谈。”

  壮哥儿和战冽很快熟稔,没多久便拉著新朋友去找阿牧玩,这一玩,直到天色暗黑,一票三人又笑嘻嘻的回到邬家来。

  壮哥儿难得当一回主人,他很大气的拍著小胸脯,“都留下来吃饭吧,我阿姊今儿要做好吃的乱炖。”说完还扭过头来向她确认,“阿姊,你会给壮哥儿煮好吃的吧?”

  “会。”

  得到保证,壮哥儿笑得灿烂无比。

  “不成,俺留在壮哥儿家吃饭,俺娘要发火扯掉俺耳朵的。”陆牧缩了缩脖子。

  “你装呐,你不是贼爱吃我阿姊的煮食?”

  “你跟俺急眼也没辙,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俺娘。”陆牧有张宽厚明亮的脸,圆脸笑起来毫无杂质,提到自家剽悍的娘,嘴里冒著的口水一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留下来吧,葛哈我去和陆大娘说去。”邬深深笑笑摸了陆牧的头。“葛哈”就是东北方言“有什么事”的意思。

  “谢谢邬大姊。”娘老挂嘴边说邬大姊养家辛苦,不许他贪壮哥儿家任何东西,就连吃饭也不许。

  “去一边玩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枣糕不许多吃,免得一会儿吃不下饭。”枣糕是用大枣、花生和面粉发酵揉制的点心,她看孩子们疯玩了一通回来,做来给壮哥儿垫肚子的。

  战止发现面对孩子的邬深深有著无比的耐性,淡淡的笑容像温柔的月光,让人看著看著也想融入那月光里,沐浴其中。这感觉让他不禁恍惚了起来,他怔忡的以眼角余光看她,她在火塘边忙著,熊熊火光,她的小脸被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身后那条大黑长辫,因为忙了一天,有几绺发丝落在鬓边,她压根没有半点不耐烦的颜色。

  她像是发现他太过螫人的视线,面色不善的指著院子掘成一列列的土墩,打发他去挖土豆。“等你把土豆都挖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这么点活计,战止没放在眼底,只是被人差使,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是为了巩固未来的合作关系,还是照邬深深吩咐,拿了簸箕去到院子。

  没错,他和邬深深已经协议好,田事买他一年契,供膳不供宿,他算是邬家的长工。

  对邬深深而言,只靠她一人攒粮食,即使在穿越过来好几年后的现下,她还是战战兢兢的,如今他们家就算不必再斤斤计较的掐著一饭一菜算,但她心里还是会有无形的恐惧,她怕看见娘亲弟妹挨饿的痛苦表情,怕何时会重演断粮危机。

  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自己和家人回去过那样的生活。

  基于再骨感不过的现实考虑,她接受这男人的提议,签下契约。

  说是长工,名目端正,为的是堵住旁人那些丑恶的揣测、恶毒的嘴,她自己的什么名誉她无所谓,可是她还有个妹妹,浅浅的清誉她必须维护。

  一个大男人要在邬家走动,就必须要卖身为奴。

  这男人有双过于坚定的目光,坚定到让人觉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这样的人一准拥有比他人更加坚忍的个性,好像飞龙不会在浅滩困上太久,哪天时间一到,他就要飞天而去,如今不走,只是时间未到。

  所以,他可以为她所用。

  战止把土墩巡过一遍又一遍,就是没看见那个叫什么土豆的踪影,天色虽黑,却不妨碍他绝佳的视力,他把整株叶子翻遍了,就是没看到那女人说的土豆。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去不耻下问,没好气的回灶间路上,他觉得自从来到这里自己笨得就像个蠢蛋,什么都要问、什么都没见过;他都这样了,更别提那一串跟随他而来,除了为官,没有半点求生技能的粽子们。

  邬深深放下手里的活儿,眯起眼,“你跟我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

  邬深深懒得搭话。要请人指点是这种态度吗?看起来他没有半点身为长工的自觉,说再多都是白搭,浪费她的口水。

  她挽起窄袖,纤臂一勾,连泥带土的拉出三到五个不等凹凸不平、像马脖子身上铃铛的薯块。

  “好丑的东西……这是吃食?”战止微眯起眼。就这玩意儿?

  “嗯。”

  “这东西能卖钱吗?”

  “这是存粮,不卖。”邬深深把土豆茎往地上放。“全数拔起来以后,把土豆掰下来,明天再拿出来曝晒、入窖。”

  “土豆居然是长在地下的?!”有没有这么玄?

  好吧,是他孤陋寡闻,后来关于农地的学问累积越来越多,他才知道不只土豆,萝卜、花生都埋在地底下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抓到窍门,凭他的身手,也不过几垄地的工作,他照著吩咐将所有土豆茎全数放倒,将一颗颗土豆用簸箕装上,看著簸箕堆上满满土豆,完工。

  原来这也算成就感的一种。

  邬浅浅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娇声喊他,“战大哥,该用饭了。”

  邬家饭桌上,战止首次见到了肖氏。

  肖氏看著他顿时倒退好几步,矜持羞涩得不像长辈,她怯怯的瞅了战止一眼,立刻垂下眼睫。“有客人??”

  这男人好凌厉的气势,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萧肃的眉目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可这种人怎么会到屯子里来?

  “娘,他叫战止,以后是我们家长工,小冽是他弟弟。”对于除了吃饭向来不随便迈出香闺一步,见到陌生人也排斥的娘,往后会经常在她们家出入的战止对她而言希望她不会太难接受才好。

  “长工?”肖氏惊讶得瞠大了眼。

  他们家已经富裕到有钱请长工了?她是知道自己女儿能力的,但是,长工?他们家好像还没那余钱吧。

  “是,为期一年。”

  肖氏压下心底的疑问,这个家都女儿在作主,向来没出过错,这男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不然女儿不会放他进门的。

  本来三个玩在一块的娃儿,听到自个儿名字被提及的战冽迈开小短腿来到肖氏跟前,有板有眼的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大娘,我叫战冽,战冽就是我啦。”

  瞧著这白玉似的小人儿,白白嫩嫩的比豆腐还要稚嫩,肖氏被他逗得散发出母性微笑。

  “好漂亮的娃儿,小冽是吗?大娘就叫你小冽吧?”

  “大娘不像大娘,像姨。”他嘴甜得很。

  “对吧,俺就同你说壮哥儿的娘像仙女姊姊一般。”陆牧也不被冷落,扬著圆嘟嘟的脸凑过来。

  壮哥儿一脸骄傲,好像人家夸的是他。

  他是知道自己娘亲的,整个屯子的人都知道他有个漂亮的娘,方圆十几里都没有谁比得上,不吹嘘的。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都坐吧。”肖氏一手一个娃儿,还对陆牧欢快的招手,摸摸他的头后笑嘻嘻的坐到炕桌上,等吃。

  炕桌上的菜色很简单,但每一盆都管饱。

  在面粉里拌上南瓜丝摊成饼,又炒了豆芽和肉酱丝卷成厚厚的煎饼,用萝卜、黄瓜、菜瓜、莲藕、茭白晾干,用辣椒酱、醋酸腌制而成的坛子菜,吃起来香甜酸辣俱全,香脆爽口,生津开胃,一盘炒双冬、一盘厥菜炒鸡蛋,还有一大锅的重头戏——乱炖。

  乱炖的魅力在一个乱字,什么都可以往里头放,猎了鹿,放的自然是鹿肉,再加上土豆、茄子、西红柿、粉条,自家腌的酸菜,切成大块的菜和肉起锅的时候还咕嘟咕嘟的冒著热气,简直让一干小子口水流地三尺了。

  “真好吃!”战冽边咬煎饼边抹眼泪。

  “瓷娃儿,不习惯吃辣吗?”肖氏温柔的问战冽。

  战冽眼角瞄了眼大哥忽然凝重起来的脸,抹了眼眶,不敢呜咽。“我只是想我娘了,我娘也会给我做好吃的。”

  “往后想吃什么就来找我,我阿姊会给你做好吃的。”壮哥儿已经吃掉两块煎饼、一小碗乱炖,脸蛋红扑扑的,他露齿笑,把战冽视为自家人,胳臂往外弯的同时就把阿姊卖了。

  一刚开始做不来照料弟弟的战止,如今已经能很熟练的给弟弟卷了一块夹了厚厚肉酱和豆芽、酸菜的煎饼,径自塞给他,却没出声半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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