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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隐娘不动声色,悄没无声息的上了二楼。

  屋内只留了盏摇曳的烛火,她放下手中的剑,坐在屋内的椅上,神情木然的等着。

  没多久,门口有了动静,她闪进了一旁的屏风后头。

  一个娉婷的身影在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的扶持下进了屋子里。

  就见丽人身上只穿着一身淡紫纱衣,长长的裙摆堆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步伐拖动。

  一见进屋的人是她,聂隐娘立刻从屏风后露面。

  柳绮雪微惊,但很快恢复平静,吩咐身后的丫头,“冬儿去外头守着。”

  聂隐娘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绮雪,她沦落风尘多年,凭着花容月貌及长袖善舞的手段闯出艳名,早在多年前,她被个大金主看上,替她赎了身,还替她买下了这间绮雪楼,身分早就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

  众人皆好奇她身后的金主是谁,但柳绮雪的口风极紧,对这位金主绝口不提,聂隐娘是少数几个知情之人。

  柳绮雪是田绪众多的女人之一,在青楼送往迎来,替田绪打探消息。

  “你迟了。”柳椅雪的语调有着隐隐的激动。

  聂隐娘微敛下眼,“郡王可有怪罪?”

  “有些怒,”柳绮雪一叹,“但郡王也非不明理之人,明白世间事难免有意外。你能回来便好,可是事成了?”柳绮雪望向聂隐娘,见她手中除了握着长年不离身的剑外,空无一物。

  跟了田绪多年,柳绮雪自然知道田绪做事向来心狠,杀人也要眼见为凭,见到项上人头才肯罢休。

  聂隐娘微敛下眼。“郡王可在此处?”

  “郡王已回府,你们错过了。”柳绮雪亲自倒了杯茶放到聂隐娘面前,“见你空手而回,可是败了?”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问。

  这几年,只要遇到棘手难以对付之人,田绪总会派出聂隐娘,只要聂隐娘出手,从没不成。

  “此人并非恶徒。”

  柳绮雪一楞,“你难不成根本就未出手?”

  “隐娘无能。”

  柳绮雪打量着她,在她脸上找寻答案,最终一叹,“你非无能,而是不愿。”

  虽说聂隐娘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但在风尘中打滚多年,柳绮雪看出她面冷心善,只是造化弄人,正如她本是良家子,年幼丧母,与老父相依为命,偏偏父亲遭人陷害,被诬偷窃,入狱不久就病死狱中,她也无奈陷入烟花之地。

  她对那些权贵本就没有半点迎合的热情,却因身在青楼只得隐藏真性情,直到遇见田绪,虽说他待人心狠,但至少对她极好,只要他在的一天,她便不会受人欺侮,所以她甘心为他卖命。

  聂隐娘则是为了聂府上下,所以纵使一心渴望平凡,还是被迫走上杀手之路,回不了头。正如今日,没达到使命,她却依然担心聂家受牵连,为了一丝淡薄到几乎没有的亲情,回来领罚。

  “隐娘,纵使今日你不杀他,郡王也会另派他人。郡王向来做事狠绝,要杀的人绝不放过,刘昌裔注定逃不过此劫。”柳绮雪苦口婆心的劝道:“若你真动了恻隐之心,不如你自个儿动手,至少能够给他个痛快,不让他死前受折磨。”

  聂隐娘的脑海中闪过了刘昌裔洒脱的风采,她敛下眼,掩去自己的思绪。她离开了,等同答应陈公此生不再入陈许、不再见刘昌裔。纵使心有惦念,此人也与自己不再相干。她压下思绪,摇了摇头。

  柳绮雪见到聂隐娘的神情,知道劝不了她。

  虽说她们共事一主,但聂隐娘毕竟特殊,她的勉为其难是为了聂家老小,虽说她是听令行刺,但她从不滥杀无辜,派她出手的人才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虽说少取一个人的性命,田绪肯定心生不悦,但还不至于在这用人之际,毁了聂锋的前途。只是对田绪来说,一次抗命就是不忠,非他所用便是敌人,而他的敌人从来不长命。

  “这事,我会派人告知郡王。”柳绮雪也不再劝她,只说道:“你也在外奔波了些日子,不如梳洗一番,今夜就在这里宿下吧。”

  “多谢姑娘,但隐娘多日未归,还是先回府一趟的好。”

  柳绮雪闻言也不强留,只心疼这个小姑娘,聂锋视她为讨好郡王的工具,从未替她的将来盘算,但她却依然为聂家尽心尽力。

  看她如来时悄然无声的走了,柳椅雪换了一身衣服,收拾思绪,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步出了小楼,继续回到深夜的灯红酒绿中。

  回到聂府夜已深,聂隐娘原以为众人早就歇息,却没料到堂上灯火通明,外头跪着一票奴才,将这个夜晚弄得亮如白画。

  聂隐娘阻止了要通报的门房,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大堂外的园子里围着一干下人,下人一见是她,连忙让了条路,原本低着的头更低,连看都不敢看她。

  众人隐藏不住的惧意全让聂隐娘看在眼里,她只想要平凡的过日子,不显山露水,却偏偏造化弄人,没有一个人敢亲近她,好不容易遇到愿意亲近她的人,她却主动推开了。

  她握着剑的手一紧,努力让自己保持一脸平静。

  聂锋见到进门的她,不由得心一惊。

  这一去数月未见人,他心知肚明她是受田绪的命令办事,他也从不过问她办的是什么事。对这神秘来去的女儿,与其说是疼爱,不如说是惧怕,就怕她的剑会不会在哪一日不留情的听着田绪的命令朝他而来。

  聂隐娘的眼睛冷冷扫了过去,堂上坐着的是他的父亲聂锋,一旁则是自己的亲姨母——

  在她娘生下她之后,就急着嫁入聂府,狠狠伤了她娘亲的小薛氏。下方还有两个侍妾,却不见去年夏日才进门,现在最受宠的四姨娘夏氏。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聂锋对着聂隐娘清明的双眼有些不自在,连忙起身,“快快去歇着吧。”

  聂隐娘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看着跪在堂下的小丫鬟,她被打得浑身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气,不禁冷冷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后院这几个娘们生乱,”跟女儿解释自己房里的事实在尴尬,更觉得管不住妻妾的自己无能,“没事儿。”聂锋安抚道。

  “没事没事,不过就是点小事。”小薛氏拉着聂隐娘,连忙说道:“让姨母瞧瞧,这脸都瘦了,可得熬些汤,给你好好补补。”

  “谢谢姨母,”聂隐娘的声音依然不冷不热,“我只是累,歇着几天便好。”

  小薛氏拉着聂隐娘就要走,但偏偏聂隐娘不动如山。

  “怎么不见夏氏?”

  聂隐娘向来没有称聂锋的侍妾为姨娘,不是瞧不起这些人,而是当她回府时,姨母都以姓氏向她介绍,她也没有多想,就一律以姓氏称呼,纵使最后知这行为无礼,但姨母不管,她也就不理会。

  “她……身体不舒服。”

  看众人眼神闪烁,聂隐娘知道事情不单纯,夏氏是田绪赏给聂锋的小妾,虽说是最后进门的,但因为是主子赏的人,所以进了聂府也自恃高人一等,前些时候还说有了身子,这下更是母凭子贵。站在其他妻妾的立场,夏氏这份高傲是不讨人喜欢的。

  “可是孩子有事?”

  小薛氏一楞,知道事情早晚瞒不住,只好说道:“孩子没了,但这事你别管,现在抓出了罪魁祸首。”

  聂隐娘的目光扫过了堂前,最后落在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丫头身上。

  “抬起头来。”

  小丫头闻言,虚弱的抬起头。

  聂隐娘看了她一眼,“说!怎么回事?”

  “奴婢春儿……”小丫头才开口,眼泪就不停的掉,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能活命的机会,所以用尽力气开了口,“是夏姨娘房里的丫头,今儿个夜里,夏姨娘想喝鸡汤,是奴婢亲自熬的,谁知姨娘喝了之后就出血不止,大夫来了,说是孩子不保。求小姐替奴婢做主,真不是奴婢做的。”

  “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小薛氏的声音一扬,“只有你碰过给夏氏的汤。”

  “奴婢……”春儿哭得可怜,“真的不是奴婢。”

  “给我打!”小薛氏一怒,“嘴硬的奴婢,看你还认不认?”

  “姨母,够了。”

  小薛氏一楞,对上聂隐娘一副了然于心的眼神,心不由一突。

  “姨母难道想屈打成招?”

  “你……说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我指使的?”

  “当然不会是姨母,姨母取代了娘亲坐上正妻的位置,纵使小妾们再闹、再得宠,姨母也是稳稳的坐在这位置上,怎么会失了身分为难一个小小的姨娘?只是夏氏是郡王赏给爹的女人,姨母现在与其花心思为难一个奴婢,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封住众人的嘴,别让事传进了郡王府,惹怒了郡王。”

  小薛氏的脸色有些僵。原想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夏氏,却忘了田绪这号人物,她不禁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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