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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一年多不写信笺。”言下之意就是否认。

  “回头倒要问问鲍十一娘为何如此捉弄我。”李益也不以为忤,一摇扇子,“不过既然来了,还是上去点个香吧,见姑娘眼圈微黑,听师父念个经,或许晚上会好睡些。”

  霍小玉一怔——前世,他连她替他落胎都不知道。

  当时以为他是专心读书,心无旁骛,后来才明白,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考上,拉不下脸来跟家里要钱,才想找个姐儿照顾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不重要,只要美貌听话就好,所以对她根本不上心,他一直以为她在床上躺了那些天,只是女人病。

  而现在她明明已经盖了粉,他居然还看出她气色不好,而且只一眼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霍姑娘。”李益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走吧。”

  第3章(2)

  两人都带有仆人,但此刻自然是稍微错开一段。

  石阶虽长,倒也难不到她,慢慢走着走着,就到昭然寺门口,从石拱与石柱看过去,即是百年朝然。

  两人上了香,又在赛钱箱中投了些钱,看到粥棚子有菜粥,李益笑说:“正好,我还没吃早饭。”

  霍小玉出声,“李少爷,这可是素粥。”

  李益嘴极挑,茶得喝好的,饭得吃当餐煮的,桌上得有鱼有肉。

  提醒他也不是怕他吃了不高兴,而是怕他看清只是粗粥,又要摆脸色,两人结伴前来,他摆脸色,她面子上也过不去。

  却没想到他闻言只是莞尔一笑,“寺中自然是素粥了。”

  “只是想着李少爷出生富贵,怕吃不惯这种糙东西。”

  “我虽出生富贵,但却在紫天寺住了四年,寺庙的菜粥我不但吃得惯,还能做上好几种。”

  那几个和尚煮出来的东西,真不是普通难吃,要说“将就”都太客气了,根本就是“修行”,每一次吃饭都是锻炼,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开始自己下厨。

  他呢,就是好在心灵手巧,虽然神仙百年都是饭来张口,又投生到好人家过着茶来伸手的日子,但第一次开伙,弄出来的倒有模有样,后来他要离开紫天寺了,几个小和尚还央他把食谱抄一份下来。

  “李少爷在紫天寺住了四年?”

  “嗯,云州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云州的事情肯定传不到这里——我十四岁拿到京生头衔,原想直接赴京,准备隔年拔萃科,却没想到紫天寺的大师说,少年得志大不幸,让我去寺里住着,去去锐气,沾沾佛气,说这对将来大有帮助,守德大师向来有威名,我爹娘虽不舍,还是让我随着大师过去,庙中什么都勉强过得去,就是这吃食,真的太难吃,我刚开始还勉强忍着,忍了两个月,衣服都松了,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行,得自己开伙,这素粥,我虽然不爱,但也不至于吃不惯,出门在外,将就些就行。”

  “李少爷体贴下人。”

  “算不上什么体贴,我只是不爱等。”

  说话间,已经到了粥棚,李益也没问她,径自点了两碗菜粥,又点了几个小菜,让粥大娘端到桌子边。

  “这么早,霍姑娘肯定也还没吃,垫垫肚子吧,待下了山,再去糕饼店买些好吃的甜品。”

  只见霍小玉一笑,端起碗,用匙羹小口地喝了起来。

  男人见状,跟着也拿起碗——真不是自己多心,这女人肯定有古怪。

  每次他说了什么,她眼睛总会闪过一丝错愕,旁人大抵不会发觉,但他可是百年猴官,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

  一次还能说是凑巧,两次三次那绝对不是“刚好”可以解释的。

  “霍姑娘以前见过我?”

  “李少爷以前来过京?”

  李益哑然——瞬间,又笑了出来。

  有意思啊。

  来大黎朝十八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回什么,“是我失言了,姑娘莫怪。”

  霍小玉放下粥碗,拿起帕子印印嘴角,“要我莫怪也行,李少爷可得告诉我,何以如此问?”

  “姑娘对我细心,还以为姑娘从前见过我,所以另眼相看,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倒是不好意思了。”

  李益话讲到这分上,她自然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不然好像显得自己在针对他似的。

  “我十一岁时,家中宴客,当时霍大人正好到云州洛县,我与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你见过我爹?”

  “是,霍大人听闻洛县有个小国生,刚好有空,所以过来一趟,当时我的西席吴先生还问我,将来若我能中拔萃科,能否拜在霍大人门下,霍大人含笑应允,两个多月后,霍大人派人送给我一块砚台,说将来若是到京城赴考,上霍家即是。”

  霍小玉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父亲的事情,一时高兴,又有些感伤,定了定神,才问道:“那李少爷怎会住在崔家,而没上霍文涛那儿?”

  霍文涛再过分,朝廷上也是正三品,霍文其从七品,霍文居跟霍文安各有官禄,她爹不在了,霍家还是霍家,还是高墙,红瓦,很多人想结成姻亲的霍家。

  霍家四房,合适的女儿好几个,若能到霍家备考,考上后娶个霍家女儿,那官运肯定顺遂,对于李益这种没背景的白身考生来说,最有利不过。

  “霍家的爹娘那样,霍家的女儿脑子怕也不够用,娶妻乃大事,我胆子小,不想冒这险。”

  “李少爷一口一句霍家女儿脑子不好,可别忘了,我也姓霍。”

  李益随意一问,“姑娘莫不成还当自己是霍家人?”

  霍小玉一怔,笑着摇摇头,“不当。”

  “我想也是,不然应该称为大哥,而不是直呼其名。”

  “我是被本家驱逐的女儿,本性鄙俗,李少爷莫怪。”

  鄙俗吗?说真的,他还挺喜欢霍小玉的——容颜秀丽,个性泼辣。

  是,他觉得这女子挺泼辣,即使声音温柔,言暖浅笑,但都隐藏不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光是听闻她以丑事逼霍家把嫁妆还给她这点,就值得给她嘉奖,日子都过不去了,还管名声呢,何况,人家也没把她当妹子看,若只是一味想着“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不能丢他的脸”而什么都不做,就是等着金银渐空,拿不出药钱,然后母亲病死,迎接她的就是为奴或者为妾的悲惨人生,谁会同情?没人,因为早没人记得她了。

  现在多好,拿回属于自己的,将郑氏养得白白胖胖,院子里下人好几个,吃得起精米,喝得起好茶,衣料也俱是上品。

  他还真喜欢她的院子,花木扶疏,错落有致,四株樱桃树依墙而种,从古寺巷口,一眼就能见到她的宅子,东北角边有个鹦鹉架,养了两只彩色鹦鹉,不会说话,倒是会哼上几句。

  讲真的,霍家那样无情,大雨天的赶走母女二人,只准拿个包袱,其他什么都不准,这种情况下,她若还处处替他们想,那她不是有情,她是有病。

  现在这样才是畅快,拿回嫁妆,过好日子,直呼霍家的大家长霍文涛。

  恩恩怨怨,清清楚楚,多好。

  “跟姑娘说个故事吧。”李益也不管她要不要听,径自说了起来,“嫡母无子,我三岁那年,嫡母把二弟抱去养,没几天,二弟就在嫡母那病死了,二弟生母田姨娘是嫡母的丫头提拔上来,儿子给自家小姐养死,一句责问都不敢,我母亲也是嫡母的丫头,两人自小相识,田姨娘好几次到我们这,就是哭,母亲让她去问问怎么冋事,怀胎十月,又养了一年,总不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田姨娘只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小姐,我一个婢子,怎么能去质问小姐”,祖母当着田姨娘的面称赞她懂事,又说,将来她名下的梅婉,她会多给一份私房,可是哄我午睡时,奶奶却说,这田姨娘是好姨娘,好婢子,但不是好母亲,祖母以为我小,不懂事,什么都说给我听,我当时想回,我也这样觉得,怕吓到她老人家,忍住了。”

  “李少爷的嫡母肯定是连年积威,刚好田姨娘又老实过头,才会如此愚顺。”

  “说到底,二弟没了,最伤心的就是她,因此即使她愚顺至此,家里也没人开口问一句“你真不帮儿子争个对错”——只是我觉得人生苦短,若委屈真能求得全,也还罢了,很多时候委屈就是换来更多委屈,所以,恩怨还是得分明。”

  回到家中,鲍十一娘自然已经在等了,郑氏难得的也在。

  牛婆子一开门,凉亭中的两人见是霍小玉,双双站起来,鲍十一娘示意郑氏坐着就好,自己迎了上去,朝后左看右看,掩不住失望,“李少爷没送你回来?”

  霍小玉解下披风递给桂子,“鲍姑姑,你做什么呢。”

  走进凉亭,又对郑氏说:“娘,今日倒比前两日冷些,你不在房里休息?”

  “唉,整天躺在床上没意思。”郑氏连忙把女儿拉到旁边坐着,“你今日跟李少爷去昭然寺,可有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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