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这十年里,她只能任那人差遣,无法离开云鹊阁,再思哥想为她赎身是不可能的。
方才姜妈妈之所以让他亲自来找她谈赎身之事,无非是想试探她是否有异心,她焉能答应他?这十年里她的命是属于别人的,她没有做主的权利。
再思哥也许以为她是想攀附权贵才不想离开吧?天知道方才她多想答应他,跟着他离开这里。
温热的水暖了她的身却暖不了她的心,她把水泼到脸上,这样一来就分不出流下的是水还是泪。
银月如勾,辛再思走出书斋,回到寝屋准备就寝。
涂雅若服侍他宽衣时,温婉的道:“相公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可以将她迎进门。”
他微讶,“娘子为何这么说?”
她善体人意的说道:“我见相公最近似乎有些心事,今儿个回去探望爹娘,爹告诉我相公似乎很欣赏一位姑娘。若相公真心喜欢她,我不介意,相公可放心将她迎回来,我会待她如亲妹妹。”
她隐隐察觉他近日有些异样,她想也许与那天他收起的那幅画有关,因此趁着他不在时,到他书斋想找出那幅画,却没找着。
后来又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在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有所联想,才想试他一试,并非真心想让他纳妾。
明白定是岳父将寒露的事同妻子说了,辛再思沉默片刻,才说道:“成亲后我曾对你说过,我不会纳妾,如今我仍然是这话。我只是欣赏那位姑娘的才艺,你别多想。”
他心头升起一丝歉疚,他一直明白妻子对他情意深重,当初岳父也是因看在她的分上,才会为他上疏皇上。为报答这份恩情,他在娶她为妻后,曾当面向她保证绝不会纳妾。
既然寒露拒绝他为她赎身,甘愿留在青楼,那么日后她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他也无须再去关心,他该关心的是他的妻子,而不该把心思放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身上。
他决定从今日起,再不去想寒露的事。
但辛再思没有想到事隔仅两日,他与寒露又再见面。
这日他陪妻子来南华寺上香,两人坐的马车在寺前停下,他扶妻子下马车后,不经意看见寒露也从一旁的轿子上下来,他微微一怔,朝她微微颔首示意,便与妻子相偕走进寺里。
见夫婿朝一名女子点头,涂雅若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问道:“相公,她是谁?”
“寒露姑娘。”
“就是那日在安王府献曲的那位寒露姑娘?”她有些讶异。
“嗯。”辛再思已决定不再同她有所瓜葛,更不愿再为了她的事而影响到心绪,因此没有再多说什么,进了寺里后,拿起香便到佛前参拜。
寒露站在轿旁,怔怔望着两人的背影。
他是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不让他为她赎身?还是顾忌他的妻子,所以连声寒暄都不愿意同她说?
可儿也瞧见了辛再思与他的夫人,侧首望着沉默不语的寒露,见她没进去,她也没催促,站在一旁陪着她。
须臾,寒露才举步走进寺里。
辛再思刚上完香,一回头看见她进来,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迳自从她身边而过,走到刚插完香的妻子身畔,在一名小沙弥的指引下,进入内堂去找住持。
见他就仿佛与她并不相熟似的,一脸生疏,寒露默默的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楚,接过可儿递来的香,跪在拜垫上。
她想祈求菩萨,让所有事情都回到从前那般,让那些不幸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他仍对她百般呵宠疼爱。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最终没有那般祈求,只安静的拜了拜便起身。
她想找他解释,她不让他为她赎身,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此刻与妻子在内堂,她不方便进去找他,只能改天再说。
走出南华寺,准备离开时,却遇见了卓方远。
“哟,这不是寒露姑娘吗?”他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走了过来。
人家都叫她了,她不好无视,只得客气的唤了声,“卓大人。”
“那日画舫一别,倒也好多日不见寒露姑娘,听说寒露姑娘现下身价不凡,寻常人想见一面可不容易,本官今儿个八成是托了菩萨的福,才能在这里巧遇姑娘。”他话说得轻佻,看她的眼神也很轻浮。
不喜他猥琐的眼神,寒露不想多留,说道:“卓大人见谅,寒露还赶着回云鹊阁,先告辞了。”
见她想走,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粗暴的将她拖到跟前。“别急着走,待会本官亲自送你回去。”
那日在画舫他虽是半醉,却还记得发生了何事,酒醉后,对辛再思暗恨在心,不过他是涂国舅的女婿,他也不好明着对付他,曾想拿寒露出气,但后来被叔叔警告,这云鹊阁背后有人,让他少去招惹,他这才息了心。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撞上她,当日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刚好趁这机会给做了。
他的手摸上她滑嫩的面颊,抬起她的下颚想一亲芳泽。
寒露别开头,奋力的推开他,怒嗔,“别碰我!”
卓方远恼羞成怒,甩她一个巴掌。
她被打得踉跄了下,后退了两步。
卓方远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大步再上前,轻蔑的斥道:“不过就是个妓女,你还给我装什么清高,碰你是给你脸,你还给我不识好歹!”
可儿急忙护在她身前,“卓大人,请您别这样。”
第4章(2)
寒露抚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方才为了辛再思无视于她心情正不好,他还来招惹她,她一口气没忍住,猛不防朝他踹了一脚。
好巧不巧一脚踹中卓方远的命根子,他痛得惨嚎一声,弯着腰捂住胯下,脸孔都涨成猪肝色了。
可儿皱眉望向寒露,“寒露姑娘,您这下可惹祸了!”要知道这卓方远可是刑部侍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气极,硬要治她的罪,可就麻烦了。
寒露见他痛成那样,气消了不少,但踹都踹了,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现下只好尽量想办法弥补。
她想了想,走上前去,放低姿态对他说道:“卓大人,对不住,我不小心踹到您了,向您赔个不是,您大人大量别同我计较。”
“太迟了!”卓方远一手按着仍发疼的胯下,恶狠狠的瞪住她,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要不,我弹几曲琵琶给您听当是赔罪?”她再好言安抚。
“你就算弹一百首也没用!你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我非将你抓起来治罪不可!”她不知好歹一再得罪他,他哪能轻易饶了她!
“来人,给本官将这刁女抓回去关进大牢里。”
随从正要举步上前,就听有人出声道:“卓大人且慢。”
辛再思与涂雅若走出南华寺时,刚好瞧见了寒露踹人的那一幕。
卓方远回头一见,竟然又是辛再思,新仇旧怨一古脑涌了上来,恶声恶气的道:“辛公子莫非是想为这刁女说情?她大胆袭击本官,本官非办了她不可。”
看见涂雅若也在一旁,他再刻意挑拨道:“本官知道你钟情这刁女,一再维护她,本官奉劝你,这刁女不过是个人人轻贱的青楼妓女,你能有幸娶得涂国舅的千金为妻,就该一心一意对她,不该将心思放在这种低贱的女人身上。”
明白他这么说是有意离间他们夫妻,辛再思微蹙了下眉,正想开口说什么时,涂雅若却抢先一步说道:“卓大人误会了,我相公不是这样的人,相公对寒露姑娘只有惜才之情,并无其他,这事他早已同我说过。寒露姑娘适才袭击卓大人之事我们也瞧见了,我想寒露姑娘是一时冲动,才会如此失态,若是卓大人愿意原谅她,能显示卓大人胸襟宽广,但若卓大人非要依法公办不可,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伤着的是卓大人您。”
这话表面上是在劝他原谅寒露,但弦外之音却是若他执意要办寒露,他们夫妻也不会多管闲事。
寒露一时没多想她话里的意思,此刻只一心不想在涂雅若面前示弱,她仰起头,凛着一张脸瞪着卓方远,傲然道:“卓大人,你若是不怕你头上乌纱帽不保,就尽管把我抓进牢里治罪吧,只要你别后悔就是了。”她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仿佛背后有什么强大的靠山似的。
见她似乎有所依仗,卓方远不敢妄动,就怕万一真招惹了什么不该惹上的人,可胯下还痛着,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一时反倒拿捏不住该如何是好。
辛再思看出他的顾虑和迟疑,趁机缓颊道:“卓大人方才只是想吓吓寒露姑娘,并非真要将寒露姑娘抓进牢里,卓大人公事繁忙,哪里会因为这种事而小题大作。”
末了,他特意温声询问,“是不是,卓大人?”
卓方远冷静下来想了想,待回去调查清楚云鹊阁背后之人是谁,再对付寒露也不晚,便决定顺着辛再思搭的台阶下,颔首说道:“没错。本官适才只是想给寒露姑娘一个教训,倘若寒露姑娘往后再如此刁蛮泼辣、得罪了人,可不是人人都同本官这般宽宏大量,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