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渺轻摇着折扇打量她,她穿着一袭浅紫色的衣裙,清艳娇美得犹如出水芙蓉,让见过不少美人的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勾唇笑道:“石康昨夜听了寒露姑娘一曲之后便无法忘怀,把姑娘弹的那首曲子说得彷佛天籁似的,今儿个咱们可是特地前来洗耳恭听。”
寒露浅浅一笑,腮颊浮现两个可爱的酒窝,“是石公子谬赞,倒教朱侯爷见笑了。”
“来,寒露,为侯爷他们弹奏一曲。”姜妈妈领着她走到前方的一张椅凳上坐下,嘱咐道:“侯爷他们特意来听你弹曲儿,你好好把昨儿个弹的那首曲子再弹一次给侯爷他们听听。”
随侍而来的可儿连忙将琵琶递给寒露,又快速退到后方。
寒露垂首,悄悄深吸了口气,抑制异常鼓动的心跳,这才抬手拨弄琴弦。琴音从她指间倾泻而出,悠然缱绻,如同一对爱侣在互诉情衷,曲调里流露出一股欢悦的缠绵情韵。
原本只是抱着姑且听之的朱渺,蓦地敛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坐直了身子专注倾听起来。
而辛再思则目不转瞬的望着她,神思有些恍惚,眉峰时而紧蹙、时而舒缓。
曲调慢慢转为低缓,流露出一抹凄婉,彷佛那对爱侣要被迫分离似的,幽怨悲戚的乐音,如同夜里悲伤的哀鸣,让闻者也忍不住心下戚然,就在琴音一荡、要转为慷慨激昂之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断裂的琴弦猛不防割伤了寒露的手指,殷红的血珠瞬间从她的手指汩汩涌出。
看见她指上流出的鲜血,辛再思神色一惊,不暇细想便大步上前,撩起衣袖紧按住她的手指,想为她止血。他抬起眼,正想说什么时,迎上她的眼神,不知怎地,心口竟莫名一紧。
她望着他的幽柔眼波,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全都化为浅浅叹息,隐藏在眉间眼梢。
见状,石康上前取笑道:“再思兄,想不到你动作倒挺快的,一瞧见寒露姑娘受伤,便飞奔上前。”
他坐在离寒露最近的地方,其次才是辛再思,朱渺则离得最远。要说应是他最先过来,岂料方才辛再思竟越过他,一个箭步抢了先。
朱渺玩味的调侃道:“倒少见再思兄这么大献殷勤,可见再思兄也为寒露所弹的曲子倾倒。”虽没听完整首曲子,但从方才所听到的部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十分精彩动听,连他都被吸引住了心神。
姜妈妈和可儿赶紧过来,姜妈妈看了用衣袖捂着寒露手指的辛再思一眼,这才开口道:“寒露,伤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辛再思移开按着她伤口的衣袖,他眸里微微流露一丝困惑,不明白自个儿适才一见她流血,为何便不由自主的急奔过来?
他并非是如此鲁莽之人。
姜妈妈看见她食指割了一道口子,血珠从那里泌了出来,拿出手绢绑在她伤口上,吩咐可儿,“快扶寒露下去敷药。”
“是。”可儿扶起她往外走。
寒露走了两步,回头朝辛再思道谢,“方才谢谢辛公子。”
“是我唐突冒犯了寒露姑娘,还望寒露姑娘见谅。”辛再思温言开口。
她轻摇螓首,“我知道公子是好意。”看见他衣袖上沾染了她的血,她歉疚道:“对不住,弄脏了公子的衣裳。”
“这不要紧,快去敷药吧。”他温声说道。
她轻轻颔首,朝外走去。
回到房里,可儿为她敷上金创药后,见她愣愣的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隐隐流露一抹似悲似喜、难以言说的情绪,她不解的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可儿,咱们还要再过去见朱侯爷他们吗?”她收敛思绪问。
“姑娘的手都伤着了,这时也没法再弹琵琶,应是不用再过去了,那儿姜妈妈自会应付。”
寒露讪讪道:“我头一回见客就弄伤了手,定会惹得客人不高兴吧?”
可儿隐隐察觉到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安慰道:“这又不是寒露姑娘愿意的,谁知会弹着弹着琴弦就忽然断了呢,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寒露低头望着受伤的食指,也不知想起什么,粉唇忽地漾开一抹笑。
“姑娘在笑什么?”可儿讶问。
她抬起头,笑意仍挂在嘴边,问道:“我伤了手指,那今晚是不是就不用再见客了?”
“这……要看姜妈妈的意思。昨儿个寒露姑娘弹的那首曲子惊艳四座,今儿个只怕会有不少人像朱侯爷他们一般慕名而来。”
“是吗?”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腮,幽幽叹道:“唉,早知道昨儿个就不要弹那么好,应保留几分。”
“若不是寒露姑娘弹得那么好,这花魁也落不到你头上,早被巧烟姑娘摘走了,昨儿个她跳的那支舞可好看了,博得满堂彩,人人叫好呢!”
“可我伤了手,要是再有人来听我弹琵琶怎么办呢?”她蹙起眉。她虽已来云鹊阁一个月,但昨儿个是她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今儿个就要开始见客,而第一次见的竟是那人……她此刻心思有些浮躁,不太想再出去。
可儿沉吟了下说道:“要不奴婢去同姜妈妈说说,您伤了手,今儿个先让您休息一天。”
听见可儿愿意帮她说情去,寒露眼睛顿时一亮,欣喜的握住她的手。“真的?那有劳可儿姊姊了。”可儿年纪比她长,叫她姊姊也不为过。
见她叫得这么亲昵,可儿忙道:“您还是叫奴婢可儿就好,那声姊姊奴婢可担不起,奴婢这就过去了。”说完,她转身出去。
待可儿离开后,寒露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她用左手轻轻包覆着受伤的手指,回想着先前辛再思用衣袖按着她的伤口为她止血的情景,水眸不自禁流露出一抹笑意,接着那带笑的眸里氤氲着一股热气,那股热气很快化为水雾,濡湿了眼眶。
她抬起手抹去眼里的湿意,不让它化成泪水滴落,因为她害怕一哭起来便会没完没了。
她起身走到床畔,从枕下拿起一朵纸花,素手一挥,纸花顿时变成两朵,再一挥变成三朵、四朵、五朵……
她怔忡的望着手里的纸花,悠悠忆起当年那些快乐的日子—
第2章(1)
“再思哥,快来瞧瞧我同沈师傅新学到的把戏。”时值盛夏,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兴匆匆奔进书房里。
书房里的少年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帐册,抬起头,眼露笑意地觑向她,“你这丫头又学了什么?”
“这叫分花,你睁大眼瞧仔细了。”她来到他身旁,得意扬扬的将手伸到他面前,纤手轻扬,手上的纸花顿时分成两朵,接着再变成三朵,最后变成四朵时没拿稳,纸花不慎掉落。
他弯下腰比她先一步捡起纸花,略略拨弄了下,面露笑意,“原来玄机藏在这纸花里呀。”
见露了馅,她气恼得直跺脚,“哎呀,再思哥你怎么能偷看!”
“好好,我不看就是了。”他将纸花递给她,俊美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抬起衣袖替她拭去额上微微泌出的薄汗,“姨母先前不是让你在房里刺绣吗?你又偷跑出去找沈师傅,回头让她知道,免不了要叨念一顿。”
她嘟囔的埋怨,“闷在房里头刺绣无趣得紧,娘老是让我做这些我不爱做的事,你瞧这些把戏多有趣呐,学起来还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多好!”
沈师傅是秦府聘来的护院,据说他曾闯荡江湖多年,因此会很多把戏,她最爱缠着他学这学那,然后再回来耍给他看。
“你若是不想刺绣,要不就跟着我学琴吧。”沈师傅虽已年逾五十几,论年纪足可当她的爷爷,但他仍不愿她常去缠着他。
他虽称她母亲为姨母,但实际上两人的娘亲并非是亲姊妹,而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好姊妹,她们俩在成亲前便互相约好,日后生下的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若是同为女孩或是男孩,就同她们一样结成异姓手足。
姨母晚了他母亲五年才生下她,刚好两人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很高兴的订下了亲事。
后来他娘亲因病过世,父亲竟不到百日便再娶,得知此事,姨母很为他娘亲抱不平,特地从南方前往万安城找他爹理论,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当时他也对爹这么快便再娶妻之事颇不谅解,遂随姨母回到南方的秦府暂住。
不久,外出经商的姨父搭乘的船只不幸翻覆沉没,他被救起时已没了气息,秦家顿时乱成一团,伤心过后,姨母一肩挑起重担,打理姨父留下的家业,日日忙得足不点地、头不沾枕,他当时能做的,便是帮着姨母照料年仅八岁的秦思露。
这期间他父亲虽也曾来信催促他回去,但他担心小未婚妻没人照顾,仍坚持留下,两人朝夕相伴,她抚慰了他的丧母之恸,他安慰了她的丧父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