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比你更清楚恐吓的定义,这不叫恐吓。”
  她仍是杵在那儿,两人僵持不下,直到她发现对面几位同事似乎正往这里看,活像是记者嗅见八卦味道的模样,她有些心虚,最后自暴自弃地上了副驾驶座。
  “先说好,如果明天有人谣传我跟你怎样,我就找你算帐。”
  “是是,你尽管来。”他露出苦笑,同时踩下油门离开了现场,却补了一句,“反正这版本早就传过了,显然还没传到贵部门。”
  闻言,她惊愕地转头瞪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居然成了八卦的女主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瞧她那仿佛末日降临的模样,他忍不住迸出笑声。“开玩笑的,你一定要这么夸张?”
  “你……”她别过头去,望向窗外,“你真的很无聊,真不懂那些女的是看上你哪一点。”
  他笑而不答,静静地开着他的车,她乐得耳根清静,假装自得其乐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他开到交流道口,面对着南下与北上的分岔点。“你住哪?”
  “八里。”
  “OK。”原来她搬过家。
  气氛继续冰冷,车上安静得过分,连点音乐也没有,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开车都不听广播?”她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那会影响我思考。”
  她不以为然。“啧,你连在开车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怎么陷害别人?”
  “我陷害人?”他大笑出声,觉得有趣,“你哪来这种想法?”
  “听说你很厉害,靠着几张纸就可以把别人阴得死去活来。”
  虽然这句子有点怪异,但他应该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是吗?”他苦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句话。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她又问。
  “法兰克福大学。”
  她愣了愣,没什么概念,“哪一国的学校?”
  “德国。”
  她僵住,呼吸停了,“那个人”当初也是去了德国……
  她的反应陈佑祺全看在眼底。
  “怎么了吗?”他故意反问。
  “喔,没有……”她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只是突然想到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也去了德国读书。”
  陈佑祺静了静。“叫什么名字?搞不好我认识。”他故意问。
  “怎么可能?”她笑出声。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两个差很多。”虽然她曾经瞎眼地觉得他俩有些相似。
  “说说看。”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黄诗昀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出那三个宇,“陈士宇……他叫作陈士宇。”接下来是一段不寻常的沉默。
  她以为他是在记忆里搜寻,殊不知他正在心里挣扎,他诚着表现淡定,心脏却奋力鼓动,像是要从胸膛迸出。
  “……那是我改名前的名字。”他决定孤注一掷,把一切全豁出去,却不敢转过头去看她的表情。
  “诗昀,我们在一起过。”他深呼吸,又道:“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就是你说的陈士宇。”
  她怔住,宛若五雷轰顶,这雷炸得她体无完肤,脑袋空白,完全消化不了他所吐出的话。
  他说,他是陈士宇,陈士宇是他以前的名字。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把她当白痴来耍?
  “停车,”她猛然大叫。
  “现在?”这可是在国道上,如何能停?
  “对,停车!”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
  这样的反应超乎陈佑祺的预料。
  “好好好,我找地方停,你先冷静点。”他警示灯号一打,缓缓靠向路旁。
  车子一停妥,她踉跄下车。
  天哪,他是陈士宇?他竟是陈士宇?她双手贴着额,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成,她慌乱得像是迷失方向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
  “诗昀,你听我说——”
  “你别过来!”她抬手制止他的靠近,不知是动作太大,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弯身扶着护拦,痛苦地将晚餐全都吐进草丛里。
  陈佑祺温柔地替她勾起长发,轻拍她的背,递手帕给她。
  她看着掌心里的手帕,蓦地一阵心酸。
  没错,这的确是陈士宇会做的事,她至今所交往过的男人,全都只会向女人要面纸,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拿手帕给她。
  唯有他例外。
  第6章(2)
  “好一点了吗?”
  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露天座,她喝了口陈佑祺递来的矿泉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些,也冷静下来了。
  “嗯,好多了。”她点点头,深呼吸。
  “要不要改坐店里?外面有点冷。”他舍不得她受寒。
  她摇摇头,“干么?你会冷?”
  “不是,是怕你等一下退酒的时候会冻死。”酒精散去的时候也会带走人体的温度。
  她笑出声,仍是拒绝。“还是别了吧,等一下要是吐在人家店里多丢脸啊。”
  “不然坐我车上也好。”
  她睐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难道吐你车上就没关系?”
  “没关系。”他信誓旦旦。
  那诚恳的模样令她发笑,却也令她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别过头去,托着下巴,望着远方的某个点。
  忆起那天在员工餐厅的时候,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落落大方地坐到她面前,当时她只觉得惊愕,如今想来才明白,原来事出有因。
  “你那时就已经认出我了?”她猛然转过头来,直瞪着他。
  “是。”他知道她指的是哪个时间点。
  “那你干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谁?”她语气里有些理怨。
  他苦笑,眉宇间带了点愁苦。“你要我怎么说?我找不出适当的机会。”他仰头叹了口气,“你把我忘得太彻底了,根本把我当成陌生人。”
  “我把你忘得太彻底?!”她忍不住扬声,直呼冤枉,“见鬼了,你怎么不说是你改变得太彻底?连名字都改,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陈佑祺哑口无言,她的辨词不无道理。
  “好端端的你干么改名?”她好奇地问道。
  “我妈逼的。”
  她怔忡了下。“为什么?”
  “她很迷信。”
  黄诗昀张着嘴,一时间无言以对,身为东方人,她好像稍微能够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去德国的第三个月,算命的告诉她,说我命中带有女劫,如果改名的话就可以化解。”语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果然大笑出声。“化解?我看你是改了之后才有数不完的女劫吧!”
  “这前因后果恐怕是无解了。”他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笑过闹过,气氛又渐渐冷了下来。
  黄诗昀几乎无法直视他,记忆里的陈士宇……不,应该说是陈佑祺了,他与现在的模样实在相差太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把他当成是谁来对话。
  他读出了她的心思。“诗昀,你不必这么拘谨,就算外貌变了很多,我还是我,换了名字不代表我就不再是陈士宇了。”
  闻言,她抬眸,带点轻蔑地笑了笑。“这话由你来说还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轻轻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
  “不然你告诉我,公司里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他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你是指哪一部分?”
  “来者不拒的那一部分。”她又不自觉避开他的眼神。
  他静了一会儿。“是真的。”
  “看吧?”她牵了牵唇角,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以前的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更别说是把换女人当成换餐厅一样,每天都吃不同家。”
  一阵椎心之痛自陈佑祺体内蔓向四肢,别人怎么看待他,误解他,他从来不曾在意,但唯独她不行,她怎么能不懂?
  正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像个傻子一样试了再式,哪怕失败了再多回,他仍然相信她的理论能让他再一次遇见Miss Right。
  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呢喃般地启唇道:“没吃过的菠萝面包,你怎么能确定它对不对你的胃?”
  她听了浑身僵滞,记忆飘回了十多年前。
  “不会吧……”黄诗昀掩着脸,发出哀嚎,放下手,一脸不可思议,“你是开玩笑的吧?就只是因为那句话,你就选择宁滥勿缺?”
  “你觉得那是宁滥勿缺?”
  她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你是笨蛋吗?那只是当时我为了想要说服你——”
  “对,你的确是说服我了。”他扬声打断了她的话,倾身向前,“而且证明了你很对我的胃。”
  这话让她胸口莫名一紧,呼吸困难。
  她说不出话来,耳根灼烫,心脏怦然跳动,她连忙撇过头去,他却伸手轻托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扳了回来,不让她逃避。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对我认真过是吗?”
  她唇瓣微启,整个人动弹不得。
  “是吗?回答我。”他又问了一次,内心更加绝望。
  那宛如烈焰般的视线让她哑然,全身上下的细胞因他的碰磁而骚动着,她本能觉得害怕,辛苦筑起的城墙仿佛就要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