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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玉林国的长公主,眼前的繁华豪奢是她应该受的,也受得起的,一国王女的娇贵之身,天底下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拥有的,除了不能摘星拥月外,她是千万人之上的尊贵骄女。

  可是她不快乐,再也笑不出来,即使笑也是强颜欢笑,眉头深锁,一脸怅然。

  第4章(2)

  鹤首银勾勾住青色兰花绡纱帐,神色慵懒的“清华公主”雪足落地,四名紫衣罗裙的宫婢随即身一低,为其著鞋穿衣,绾发轻梳。

  松松的垂云髻别上了珊瑚绿松石蜡珠花,斜插两根镶红宝石如意金簪,金镶青石蝴蝶玉钗,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紫英石莲纹额坠,腕上是太后所赐的紫檀佛珠串,上头刻著一百零八句经文。

  一百零八颗佛珠成串地缠绕在雪色藕臂上,不能取下,这是祈福用的,保平安,大劫归来的她有神佛保佑,从此灾难离,万恶除,顺心如意太平年。

  每个人都当她是易碎的玉瓷,不敢大声责备,不敢在她耳边喧哗,极力满足她每一个需求,将她呵护得无微不至,彷佛娇花一般的供养。

  这是宠,这是爱吗?

  分明是黄金笼子里的金丝雀,给了她金食玉馔、锦衣华服、琳琅满目的玉石珠宝,金钗银簪,各式各样令人眼花撩乱的首饰和配件,进贡的花瓶器皿、香染、胭脂……

  但那又如何,这些东西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用尽黄金白银外,冷冷的风华宫只有萧瑟的寒风伴随,什么都没有。

  回宫三年余,就连皇帝到这里的次数都不超过十回,每回都匆匆来去,不到半个时辰,连杯热茶也没喝完,寥寥几句问语便借口国事繁重又走了。

  国事?

  谁不晓得他正宠著新妃,周美人、李淑妃,乃至于替他生下一子的云贵妃,这些后宫女人多到他应接不暇,连皇后都被他冷落在西宁宫,夜夜独守空闺。

  “来了,他来了!若……公主。”啊!完了,完了,她又没管紧自己的嘴巴。“清华公主”一扬纤纤素手,挥退伺候的宫婢,众人鱼贯而出后她才一脸苦笑的拉起满脸悔色的侍女。“怎么记性这么差,老是毛毛躁躁的,不知瞻前顾后,咱们两颗脑袋是暂时寄放,随时有可能人头落地。”

  “公主,奴婢记著了,不会再莽撞了,我保证下次不再犯……”刚说过她又忘个精光,前一句是奴婢,后一句却成了“我”,把两人摆在同一个位置。

  在自己的地方尚不打紧,还不至于被人捉住了话柄,若是在外头给有心人听著了,几十个大板是跑不掉的,届时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未等没命先丢到乱葬岗,生死由命,谁也救不了。

  “素心,我不是要怪你,可是你也晓得我们处境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再有意外发生,那边正等著我们出纰漏好定罪,我和你都要小心行事,以防万一。”她还不能死,得替公主顶著,不能让她回不来。

  “若是公主在就好了,她会知道怎么做,名正言顺地拿回公主的尊荣。”而不是事事依顺他人,被人拿捏在手中,心虚地怕人家发现她们是冒名顶替的。

  长高了一些的素心还留有几分稚色,尚未完全长开来,那日离宫大火时她和假扮公主的文若荷从明处引开流匪,好让真正的公主顺利逃脱。

  但是谁也没料到她们竟然获救了,中途遇到及时赶到的救兵,由云宰相之子云破天领兵,大举剿灭匪徒,事后清查伤亡人数时,很多人都死了,独不见真正的公主及贞秀。

  是逃走了还是被杀,她们不知情,只能抱持著一丝希望,盼公主吉人天相,能逃过一劫。

  不过不论生死,“公主”一定得在,否则存活下来的宫人必须以死谢罪,甚至是让有心人知晓杜清浅逃脱了,她的安危可虑,之后的追杀只会多不会少。

  云破天提出个大胆的做法,他让容貌和杜清浅相仿的文若荷假冒帝女,由她代替入宫,为公主争取更多的逃生机会,以便日后再趁机换回来,偷天换日。

  只是三年过去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叫人等得又急又慌,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罪女身分的文若荷不可能一辈子扮演公主,那将是颠覆朝纲、混乱正统,皇家血脉会受到严苛的考验。

  “是呀!如果是公主,她不会闷著头挨打,而是全力反击,皇后想从这里占便宜绝无可能,公主她……”是真正的帝女,皎皎明凤,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势无须开口,一站出来便震慑全场,卑微如她们望尘莫及。

  想到公主不言可喻的贵气,明亮优雅的皇室气度,以及待人以诚的宽容,文若荷眼中蒙上一层黯色,微露忧伤,忠心不二的她比谁都更想看见杜清浅平安归来,即使要她因此赔上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公主莫要忧心忡忡,镇日系郁寡欢,心宽方能气和,百病不生,望公主保重自身,勿多思,谨防隔墙有耳。”最后一句说得又轻又快,似在耳语。

  一名身著紫色绣虎云纹朝袍的清峻男子大步走近,腰际垂挂著九转螭龙玉佩,神态虎虎生风。

  “云大哥,你来了。”一见到来者,文若荷面露喜悦,一扫先前的满脸忧色,眼底闪著某种清亮。

  沉郁的面容微扬宠溺,伸手拦住朝他跑来的身影。“公主,要记得尊卑有分,不可有违皇家体制,公主是君,下官为臣,君臣、君臣,勿要乱了称谓。”

  “云大哥,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就省了那套虚礼,太傅来太傅去的,我实在不习惯。”她担不起,拍折寿,玉林国宰相之子当她的授业师尊,她实在别扭。

  一旁的素心也直点头,表示喊云大哥较亲切,可是两道凌厉目光一扫过来,她马上畏缩地摇头,墙头草似的偏向另一边。

  黄灿灿的阳光洒落,照著风华宫的宫阶上,照出那青玉阶旁一株小小的茉莉,三、四朵小白花,淡淡清香轻送。

  宫女、太监来回走动,鲜明的宫装穿梭百花丛中,有的浇花、有的扫地、有的捉叶子上的小虫,有的捧著被褥绡帐去洗衣房,一眼望去数不尽的宫人,只为服侍一个主子。

  但是其中有几人是公主的人,却有待商榷,他们瞟来瞟去的眼神,究竟是在窥伺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他们表现得太张扬了。

  云破天沉声道:“不习惯也得习惯,公主想让风华宫的宫人全部人头落地吗?”她这一关没把持住,将危及甚广。

  呼吸一窒,文若荷脸色微微发白。“云大……云太傅,不要再杀人了,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本宫知晓分寸,绝不让人有可趁之机。”

  刚入宫那一个月,她因一时失了防心,竟与素心谈论起公主的去向,当时身边伺候的宫人有七人,恰巧经过的云大哥发现其中一人欲向皇后报信……当晚,风华宫膳食出了问题,“暴毙”的宫人刚好七个,一个也没少。

  “调查结果”是她们误食有毒的河豚,因此御膳房及经手的宫婢们全部赐死,一夜间死了上百人。

  “公主当谨记在宫中的处境,一刻也疏忽不得,虽然臣暗中安插了人手在你左右,可是往风华宫瞅的眼睛不在少数,这不光关系著你一个人的安危,还有你想保住的另一个人。”面色严厉的云破天不容许她拿自身的安危当儿戏,难免把话说重了。

  从他救起她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死就成了他的责任,令他甘冒风险也要护著她,让她不受任何威胁。

  云破天曾经有个爱笑、眼儿圆圆的小妹,老爱跟在他后头喊哥哥,可是他因为不耐烦身后多了个跟屁虫而丢下她,以至于她和奶娘失散了,一身富贵穿著的她因此被贼儿盯上,之后更惨遭盗匪杀害。

  那一夜在离宫的熊熊大火中,他看到举刀正要砍向文若荷的流匪,彷佛看见妹妹正面临死亡,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拉弓一射,一箭射穿匪徒头颅。

  不过他很清楚那不是他的妹妹,已死的人怎么复活,只是当文若荷忽然投向他怀中,全身颤抖不已时,他有些迷惑了,不禁心生怜惜,伸臂一环,发现额上没有红痣的她并非公主时,也悄悄为她掩饰过去……

  一提到公主,文若荷的神情一变,拂去眼眶的泪光,“云太傅,本宫要你寻找的侍女可有消息,她是死是活,可否给本宫一个交代?”“找到一个。”花了三年时间。

  “什么,你找到公……她,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几时安排她……”公主千万不能有事,求神明保佑她平安。

  云破天举起手阻止她。“不是她。”

  “不是她?”她像由高处坠落,顿时萎弥。

  “是另一个叫贞秀的侍女,不过她伤得极重,左脚残了,脸上有三寸长的伤症,有一些疯疯癫癫,失去记忆了。”若非她时而清醒喊出“快救公主”,谁也看不出满身污垢,形同乞妇的疯婆子会是他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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