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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次下来,他方发觉她把钱让他带着,是为了给他面子,让人知道,他才是那个有钱的人,能够做最后决定的买主。

  从来没有人这么做,没人这样为他着想,没人顾着他的面子。

  面子不值钱,他比谁都还要清楚,但她这小小的体贴,却教他心口热得说不出话来。

  瞧着她小心收拾着那些铜板,胸中那木梳更像是无谓的花费。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没脸直接拿给她,他只能趁她去洗澡时,把那梳子搁到她枕上。然后逼自己看着桌上那帐本,不去想一会儿她若见着了那木梳,会有的反应。

  他现在已经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了,两人有空时,她每晚都会指着帐本上的一些文字,告诉他,那个字是什么,然后问他那个字,用回回、波斯、蒙古话如何说,这地区的方言又怎么讲。

  她说是要他教她,实则也让他有机会认那些汉字。

  如今,他已能轻易辨认她写的数字,从壹到拾,从拾到佰。往常,他总能专注在那些日渐増加的数字上,从其中获得成就感,但今天却始终无法专心,反倒更加意识到在她枕上的那把木梳。

  她从不过问他去帮人搬货的收入,那工作也不是天天都有,他给她多少,她就收多少,所以今日当他没把钱给她时,她也没有过问。她甚至也从没检査过让他带着的钱袋。

  也许他还是把那梳子收起来好了,现在或许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想着,便要起身去把那木梳收回来,可她却在这时进门了,他一僵,只能继续坐在原地,忐忑不安的叮着眼前那帐册瞧。

  她经过他身后,带来一阵香风,他听见她脱下了挡风的外衣挂到一旁衣架子上,然后她坐上了床,脱下了罗袜,跟着往里头坐得更深,她喜欢睡在靠内侧的位置,那儿有个小小的布包,就放在她枕头旁,她上床后会把之前放在靴子里的针线包收在那儿,她同阿浔借来的木梳也在那包袱里。

  当她往内移时,他听到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知她已见着了那把搁在她枕上的木梳。

  一时间,不觉将拳紧握,手心微微汗湿。

  他等着她叫唤他,问他这打哪儿来的,可她半天也没吭一声,然后他再次听见她话动的声音,他屏气礙神的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的转过头去,只见那女人坐在床边,拿着那把半月形的木梳子,缓缓的梳着她那头长发。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恼火的模样,那梳头的神态,显得万分温婉动人。待回神,他已不由自主的来到床边,心头狂跳的杵在她面前,她抬眼瞧着他,然后将那把木梳,递到了他手里。

  “帮我。”她说,眼里有着他不曾见过的情绪。

  他喉头紧缩着,握紧了那把小巧朴素的木梳。

  他替她梳了头,一次又一次,小心的、轻柔的,将木梳从她额上往后滑过,再由耳边顺下,她的青丝如云,似水,像丝缎般柔滑。

  他将她乌黑的发,梳得万分柔亮。

  从头到尾,她就这样坐在床边,仰望着他,一双黑眸始终盈着那让他屏息的柔青。

  然后,她抬起了双手,抚着他的脸庞,而他不自觉弯腰低头,只为能让她抚摸,为了能得到其他更多。

  她张开了小嘴,亲吻他,小手环住他的后颈,将他更拉向她,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的脱衣上了床,将她压在身下,把自己埋进她温暖柔嫩、湿润紧窒的身体里,她承受着他的冲刺时,仍忍不住一再抚摸、亲吻他,他能清楚感觉到她的需要,感觉到她急切的迎向他,嫩白的小腿,紧紧扣着他的大腿,小手甚至滑到了他紧绷的臀,将他拉向她,仿佛也如他需要她那般的需要他。

  那让他气一窒,无法忍受的打着哆嗉彻底的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她。

  她战栗轻喊着和他一起迎向那波浪潮,星眸里盈着泪光。

  欢爱过后,他抱着她翻身,让她躺在他身上,她身上的衣仍未完全褪下,但前襟早已让他拉开,那让她的肌肤能直接贴着他,让他能感觉到她的温暖,和切切的心跳。

  她趴在他胸膛上,小手抚着他汗湿的肩头,然后他听见她悄悄开了口。

  “谢谢你。”

  他的心,用力的跳了两下。

  “所以,”他语音沙哑的问:“你喜欢它?”

  她将手往下滑,拭去他身上的汗,抚着他宽阔胸膛的另一侧,然后搁在他心上,悄声说。

  “是的,我喜欢,很喜欢”

  他无法自已的伸手将她轻拥,哑声再道。

  “那是梅。”

  “嗯,我知道。”她轻轻应答。

  “我觉得它像你。”他隔着她身上的衣,抚着她的背,情不自禁的缓声道:“小小的,白白的,很漂亮,很勇敢。”起初,她没有言语,但他能感觉她急促的心跳,当他垂眼,能看见趴躺在他身上的女人,小耳红烫。

  她那羞涩的耳,教他心中满溢无尽柔情,他从旁拉起她晨起时折好的被,盖到她与他身上。

  她继续趴在他胸膛上,没有试图离开他。

  他喜欢她这样窝在他身上,这样抚着他的心,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累到睡着时,他听到她好小声、好小声的说。

  “我一点也不漂亮……你不需要说我……漂亮……”他一愣,不禁抚着她乌黑的发,抚着她小巧的肩头,低头在她头顶上印下一吻,道:“你很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没有回答,下一瞬,他感觉到她已经完全放松下来,陷入梦乡。

  这小女人那么快睡着,教他几乎笑了出来。

  可是,她的没有自信,却也叫心头抽紧、疼痛。他知道自己当初逼不得已的违心之论,深深的伤了她,在那个当下就已经知道了,他能感觉她的瑟缩,看见她黑眸中仿佛被他狠狠甩上一掌的痛。在她把自己给他之后,如果能够控制,她也从不让他抚摸她的背,不裸着转身,不让他看见她背上的疤痕。

  虽然,知道她不会听见,但他仍忍不住将大手往下滑,探进她衣里,抚着她清酲时,几乎不给他碰的裸背,哑声再道。

  “最美的一个。”

  万分心疼的,他将大手摊平在她背上,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抹去她背上的疤,抹去他曾说过的话,抹去她刻在心里的伤。

  最好,能把他所犯下的一切过错都抹去。

  如此,她就会愿意和他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一起生活下去。

  在这里,没人认得他是谁,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可以当张扬,她可以是他的妻。

  一辈子,都是……

  春风,微暧。

  秃了一整个冬天的树头,在经过一日温暧的日照与春风的吹拂,抽出了翠绿的嫩芽。

  那娇嫩的芽,仰天迎着风轻颤,她的心不由得也跟着悄悄颤了一下。

  春天到了,表示离开的日子近了。

  当初他是这样打算的,大雪不好远行,待春来再走。

  可他没提,她也不想讲。

  她喜欢这儿,喜欢和他在一起,过着平淡但安静的日子。

  况且,她和他,还没把欠阿浔的钱还完,总不能就这样跑了。

  不是吗?

  再说,过了一季冬,那将军说不得早把两人给抛诸脑后,忙着继续西进。虽然明知大军仍要停下来过冬,她仍怀抱着希望。

  反正,老家那儿,她是回不去了,还是会有人觊觎她所掌握的技术,在这儿和他一起重新开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这儿比原先她与娘待的城镇更远上数百里,大伙儿谁也不打探谁的来处,只知他是卖蜡烛的,只知她是他的妻。

  而他,对她很好。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送她东西,她日日记帐,知那把嵌着钿螺的木梳,不是他拿卖蜡烛的钱买的,完全是他用替人搬货的钱支付。

  那梳子不便宜,她虽然喜欢,却从来没想过要买,那不是必需品,阿浔借她的木梳就已堪用,谁知他却注意到了,还攒了钱买来送她。

  当她看见那把梳,转头瞧他时,能瞧见他浑身紧绷着,散发着不自觉的紧张。刹那间,心口热到发烫。

  她应该要叫他拿去退的,她宁愿他把钱省下来,多买一些肉回来,让他自个儿吃饱些,可这是他的心意,对她的心意。

  所以她收了那木梳,用了那木梳,直到他来到身边,直到他和她一起。

  想起昨夜,她不禁脸微热,忍不住瞅着身旁那个和客人交谈的男人。

  她不知,他对她如此好,是因为让她失去至亲而心怀傀疚,还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无论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对她很好,那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几乎是半强迫的,要他与她一起。

  或许有一天,他会对这种无聊又穷困的生活感到不耐,或看上另一个丰腴窈窕,有着丰胸翘臀的女人,而决定离开她。

  可就算哪天他真的厌了、腻了,那也是将来的事,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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