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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回来了,一语不发的将这个工作接了过去。

  她没有也无力反对,她清楚若真的让她自己弄,非得搞上个把时辰不可,刚刚光是将布条绕她身体一圈,已经让她痛得冷汗直冒。

  事实上,就连像现在这样只需要把手臂抬高,也让她疼痛不已。

  他站在她身后,气息拂过肩头,往下溜到半裸的酥胸,引起一阵不同于疼痛的战栗,让臊热尴尬的上了脸,一想到他此时垂眼低头看到的是什么光景,她就羞恼不已,只能庆幸自己仍背对着他。

  可身后的家伙像不受任何影响,他粗壮的双臂和大手,一次又一次经过她的腋下,绕上肩头,再绕到她胸前,然后将布条换手,好几次都差点碰到她。

  她不由自主、紧张的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在胸前交错,再将最后的结,小心的打在她胸下,巨大的手指万分灵巧。

  跟着,他将那个结的尾巴,塞到布条下,再稍微抚平它,她能感觉到他将整只手都摊开了,就搁在她腰應上,平贴在她身上。

  他低着头,凑到她耳边。

  她屏住了呼吸,害怕他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帐篷里极静,她能听见、感觉他的呼吸,感觉他的体温从后包围,感觉他搁在身上大手的热度,透进布条,渗入肌肤。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这一刹那,她突然希望他会对她乱来,如此一来,她就能找到机会杀了他,他的匕首在腰带上,她知道只要转身,他喉头上的要害就会近在眼前——蓦地,他收回了手,交代。

  “结痂之后会很痒,不要抓,抓了只会让它裂开,延长它疰愈的时间。”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转过来。”

  她不想,她不想面对他,她不想看着他,但她知道反抗他没有意义,只是无谓的拖延,而她真的很想他快点离她远一点。

  她深吸口气转过身,看见他手上拿了一件衬着九曲滩羊毛做内里的皮大衣,那衣的表面是深棕色的,外表看起来又脏又旧,袖口还有个捕丁,但里面卷曲的羊毛是雪白的,雪白又蓬松。

  “抬手。”他说。

  她很想,它的羊毛看起来既千净又舒服,但她不想再受他更多的好。

  “别傻了。”看出她的迟疑,他粗声道:“接下来几天会越来越冷,很快就会下雪,你不穿毛皮会冷死。”

  她冷死关他什么事?

  她差点脱口问出这句话,却害怕得到她不想听的回答,而他说的没错,没这毛皮,她根本不要想撑过下雪天,所以她只能闭着嘴,抬起她的手,让他帮她穿上。那羊毛好暧,好软,将她整个人包裏住。

  他替她系上腰带,面无表情的道:“若有人问,就说这衣我不要了,你拿去改来穿。”

  “你哪来这么小的衣?”这话,不经大脑溜出了唇。

  他绑带的手略微一顿,复又继续,只粗声道:“抢来的。”说着,他抽回了手,转身走开。

  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她蓦然领悟,心头猛地一揪。

  抢来的衣,哪能如此合她的身?这衣是他特别和那运粮的蒙古贼商弄来的。不敢再瞧他,她蹲跪下来,小心的蜷缩回毡毯上,却意外发现这柔软蓬松的羊毛,降低了压迫伤口的疼痛感。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残酷凶恶的怪物,可如今,她知道他只是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杀了她娘的男人。

  她咬着唇,只觉泪盈满。

  她不想知道他在乎,不想知道他傀疚,不想承认他对她的好。

  可他确实对她好。

  对她好。

  她合上眼,将一切隔绝在外,躲藏在黑暗之中。

  但他依然杀了她娘。

  是他杀的,她亲眼看到,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

  第7章(1)

  她变得很安静。

  那女人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但她总是会忍不住对看不顺眼的事情,和他争辩;就算有时没说出口,他也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对他种种行为的厌恶。

  可如今,她安静异常。

  无论他对那些新兵咆哮,抑或是动手殴打那个找死挡了骑兵队路的家伙,不管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她都紧闭双唇,只是维持冷静的表情,安静的看着,然后在他转身离开时,上前收拾残局。

  他不认为她是被那件皮毛收买了,她要是如此容易就放弃报仇,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他回来。

  他不喜欢她那双又黑又大,深邃如子夜的眼睛,不喜欢她安静的一直叮着他看,像是看穿了什么,像是得知了些他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变得……不那么怕他。

  他不喜欢这样,她应该要怕他。

  恐惧是会传染的,但她若不畏惧他,也会有人蠢到相信可以对抗他。

  大战之后,又有三十几位新来的奴隶兵被拉来补洞,他不知道下一次开战会是什么时候,他没有时间浪费,只能更加严酷。

  当那名倒霍的新兵傻到骑兵队靠近也不知道要闪,他比那些人还要早动手,将他打倒在地。

  “你这蠢蛋,滚远一点!”

  那一刹,他看见她,看见她看着他。

  他不得不在她面前抬脚,狠踹那还没学聪明的家伙,一下又一下。

  “你他妈的没长眼?没看到有骑兵要过?”每一脚,他都觉得自己像踏在烂泥里,一脚陷得比一脚还深。

  她无言的视线如芒在背,像铁爪般揪抓着他以为早已无感的心。

  当骑兵队过去,他停下来,吐着白色的气息,视线再次和她交集,她脸上沾到了那家伙飞溅而出的血,但黑眸里依然没有一丝畏惧,没有丁点偾怒。她没有。

  而他开始害怕,为她感到恐惧。

  她不能不怕他。

  不可以。

  在这里不可以,在奴隶营里不可以。

  他知道他让她靠得太近、看得太多,她引发太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感觉,早已舍弃的良知。

  这一刻,当他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拖得太久。

  他不能让她以为跟着他是安全的,光是有这种错觉,都很危险。

  他必须送她走。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去找古玛。

  他踹了那个新来的。

  因为冷,他呼出的气息都成了白烟,让他看起来好像很用力,但她知道那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重要部位,他向来很清楚如何拿揑力道。

  被他揍,比让那些冷血的骑兵队玩弄好,奴隶们若是落到他们手上,要是遇到他们心情好就将你拖在马后玩玩你,若是遇到心情不好,那第一鞭就会要了你的命。

  她已经处理过好几个人了,不知何时,人们受了伤都会来找她。

  她不是大夫,但在奴隶营里,没什么好挑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她懂得的丁点医药知识,都是他有意无意中教她的。

  再没人比他受过更多的伤,再没人比他清楚应该如何疗伤,再没人比他知道该如何把你揍得满脸瘀青,却连一根骨头也没断。

  当他停下,他再次抬眼叮着她,眼角微抽。

  刹那间,她忽然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不应该盯着他看,她不应该如此无畏,她应该要懂得害怕。

  但来不及了,她知道。

  他转过头去,她晓得他做了决定。

  那一夜,他吃完了饭,却没有如常一般,擦拭他的兵器,反而阻止了她收拾碗盘,起身道。

  “别收了。”他将大刀插在腰带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朝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跟我来。”她愣了一下,只能跟上。

  一开始,她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但是他带着她走出奴隶营,穿过几座营队门前,一路往另一头的营区走去。

  然后,当她看见他走向的营区,看见那插着的旌旗,她忽然领悟他想做什么。那是辎重营,是那个虽然是个蒙古官兵,却宛若贼商的古玛所管辖的营区。恼怒的,她快步追上他,忘了应该要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规矩,抓着他的手臂,质问。

  “你想把我卖了?”

  他反手就要甩她一巴掌,临到她眼前,却猛然一顿。

  狗屎,他揍不下去。

  他暗咒一声,转瞬间改为抓着她的衣襟,将她拉到身前,怒骂。

  “臭小鬼,你是不会走路吗?老子可不是你的拐杖!”他边说边拖着她,大步往前,直到离开方才那营队大门,到了转角一处角落的阴影中,才松开她。她喘着气,瞪着他,竟然有胆又问。

  “你要卖了我?”

  他一时气昏了头,脱口就道:“你是我的奴隶,我想把你怎样就怎样一”她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没有闪,只是暗着她。

  不是闪不过,她知道,他故意让她打的。

  “所以,这就是你所能想到最好的反击,在你有机会的时候,你只能赏我一巴掌?”他冷冷的看着她,残酷的道:“你想报仇?你他妈根本不是杀人的那块料!

  就算我现在把刀绐你,你也一”

  羞耻、愤怒一并上了心头,她抽出他腰间的匕苜,霍地砍向他的颈顶。

  他没有动,完全不闪,不抬手抢刀,连眨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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