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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太爱一个人,失去了才不会痛。”他的声音,随她奔走,紧紧相随。

  她以为他有阴魂不散,尾随而来,想回首斥他,才发现勾陈停在原地,伫足不动,只有火红色长发,在夜风中吹拂,舞动,美若流瀑。

  她竟有股……不敢多瞧的窝囊。

  他,给她一种与红宝相同,热暖的安心。

  是因为,他一身仿似的红吗?

  不,她讨厌他,讨厌他看穿一切的眼神,讨厌他看人的目光,讨厌他嗓若浅笑,讨厌他无礼调侃,讨厌那么美丽的眸色——

  就像她一开始,也讨厌傲慢的红宝。

  曦月的身影,消失于转角。

  “伤势看来……复原良好,只是怎么一脸不开心呢?”

  勾陈轻喃细语,径自说着,笑叹,红眸依旧落向她离去的方向。

  “比起在山林那段时日,少了太多笑容……”

  几句浅声话语,随微风轻轻拂拭,飘渺隐约。

  听得,不甚真切。

  勾陈仅在习家庄暂住四日。

  曦月也躲了他四日,不愿与他打上照面。

  兴许勾陈感觉到她的排斥,这几天里,他并未企图攀谈,亦和她保持距离,连离开习家庄,都没向她辞别。

  她不由得想起,与红宝分离的那一日……

  真是怪了,他是他,红宝是红宝,怎会产生联想呢?

  和红宝分开,她舍不得,曾想带红宝下山,又担心它过不惯,怕它在城镇中受人侧目,另一方面,山里有没有它的家人……

  几经考量,她只能放弃,而红宝也没有想追上来的迹象,仅止她一人,哭得稀里哗啦,仿佛失去一名亲人。

  一名,她曾埋入其浓密毛发间,为双亲之死痛苦失声,静静以狐尾拍抚她的背,无声相伴的亲人……

  勾陈算什么?一个不懂礼数,思想污漫之徒,来与去,皆无预警。

  说不上来是大松口气,还是想轻声一叹。

  是倦怠?或是失望了?

  数个月之后,勾陈再度踏入习家庄。

  这一回,来的太巧。

  就在曦月整个人浑噩、震惊、乍闻温琦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说,她坏了习威卿的孩子,而习威卿羞愧低头,不知如何是好时……

  勾陈回来了。

  双手扶在曦月肩上,传递着体温,泛冷的肤。汲取一丝丝炙暖。

  “曦月姊,求你成全我们……别让我肚中孩子一生下来,就受人指指点点……”温琦如说的如泣如诉,小媳妇般委屈。

  什么时候的事……她应该这么问,但完全提不起劲想问。

  连孩子都已怀上,这样的关系,何时开始,知或不知,有何差异?

  她是很震惊没错,因为她未曾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荒谬的状况。

  曦月姐,你说句话呀!不要闷声不吭,不要折磨我们……!

  第2章(2)

  “琦如,你别说这种话!”习威卿阻止她,明明是他们两人的错呀!

  一个酒后乱性,一个藉酒意献身,在那一夜,火热燃烧。

  “本来,我以为曦月姊已经过世,我终于能和卿哥……光明正大,我喜欢他好久,好久了,却只因曦月姊与他指腹为婚,就占走我所有希望……听见她和叔叔婶婶的死讯,我心里……还开心了一下,谁知道,她竟又活着回来——”

  温琦如口不择言,埋首于双掌间,低低啜泣着。

  一番话,毒胜蛇蝎。

  “琦如!”习威卿从来不知温琦如有此……可怕且自私的想法。

  这么狠、这么无情的话,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堂妹口中倾吐而出,远比方才她哭着说有孕时,更让曦月心凉。

  “走吧,曦月。”勾陈轻轻在她耳畔说。

  能走去哪?

  这世上,她已经无亲无故,才来投靠习威卿这未婚夫……

  曦月茫然的眸,几乎看不清习威卿和温琦如的脸,却在回首望向勾陈时,他的轮廓、他的眼神,是那般清晰。

  她跟着勾陈走了,任由他牵着,去哪儿都好,就是不想留在习家庄。

  行经途中,她干呕不止,温琦如的话,令她想吐!

  幸好你平安回来,没、没跟叔叔婶婶一块儿去……

  温琦如曾抱紧她,开心哭着。

  ……听见她和叔叔婶婶的死讯,我心里……还开心了一下,谁知道,她竟又活着回来——

  事情确是如此。

  翻腾的胃揪绞着,她吐不出任何东西,呕意竟也止不住……

  “来,漱漱口。”

  勾陈递给她一小细瓶,已开栓的瓶口,窜出淡淡酒香。

  这可是上好的百花玉酿,天上仙酒,凡间有钱也买不到。

  用酒漱口?管他的,能止住呕意就好。

  曦月仰首牛饮,前两口还漱吐到沟渠内,第三口,便咕噜噜咽下。

  没有酒的呛辣,只有香与甜,口感滑顺,她不由得多喝几口。

  “会醉哦。”他好意提醒。

  细瓶看似小,实际盛量比缸还大,她一口接一口,会超量的。

  “无所谓!”醉了,才好!

  果然,她的灌法,醉,只是必然。

  很快的,醉鬼上身。

  “……你要带我去哪里?”

  勾陈横抱起她,省得她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去一个你大发酒疯,也不会惹人注目的地方。”

  否则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又哭又笑,别人会当她是疯子。

  曦月嘻嘻笑着,双腮酡红,一脸迷蒙,腾在半空的赤裸脚丫子,不停地踢蹭,玩得不亦乐乎。

  “……你要带我回山、山上去吗?……耶!好呀,我想回山里去、去找红宝……”

  踢飞的鞋子,正提在勾陈指尖,鹅黄小巧。

  她的酒品颇遭呀,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有没有说过——红宝它呀,是只漂亮的狐,比虎大、比马高、比熊壮……嗝!”她双手比画着无比巨大的形状,边打了个酒嗝。

  “最好我比马高、比熊壮。”勾陈失笑。

  她没听见他的低语,欢快醉言,字句含糊:“红宝它呀,又聪明!邮通人性!虽、虽然有时脾气坏……嗝!又傲慢、又狗眼看……不对!祂不是狗,是狐……所以是狐眼看人低!”

  忙碌的手,这回抵上双眉,故作凶恶貌,想揣摩红宝的眼神。

  醉鬼曦月滔滔不绝,平日的寡言,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可是,祂救了我唷!从好——大——一群山豺口中,救了我唷!替我敷药,找好多食物给我……我好想它……好想看它,嗝!红宝……红……”

  勾陈将她带至镇街外,幽静的川边小亭,相隔一条河,与市集的热闹,遥遥对望。

  甫放她坐下,她又挨过来,缠着他说话。

  内容不外乎红宝怎样怎样、红宝它那样那样……

  “明明很讨厌这名字,听一次,爪子就痒一次,怎么听久了,也顺耳了?糟糕,该不会是……麻木了?”勾陈笑容中带着无奈、自嘲。

  “我现在回去,会不会找不到红宝?……它还在那儿吗?我、我好怕它遇上猎人……它毛色好美,红红亮亮的,猎人若看见,一定不会放过……”

  “它呀,好得很,区区几个猎人,它不看在眼里。”勾陈地笑。

  被人记挂在心上,原来感觉不坏嘛。

  把小醉鬼的螓首,往自己膝上按去,她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样。

  曦月枕上他的膝,没有挣扎,双眸眯的细细的,不知意识有几分清醒。

  勾陈抚上她的颊,两腮通红,色泽很是漂亮,他不禁又笑。

  “它现在只是有点苦恼,小醉鬼还要醉言醉语多久?”

  “红宝它呀,有条好软的狐尾,抱起来好舒服,我喜欢……把脸埋在里头……我跟你说,狐,一点都不臭……红宝好香的……”

  “是是是……”他应着,虽敷衍,但笑意真诚。

  喝醉的她只说快乐的事,对习威卿与温琦如……只字不提。

  “入夜的山林……好冷,嗝!抱着红宝就不冷了……”

  她的笑容很傻气,眼帘终于弃守,完全闭合,只剩嘴角噙笑,兀自咕哝:“最喜欢它用狐尾……把我包起来,暖呼呼的……”

  “像这样?”勾陈嗓音转轻。

  一条毛茸狐尾,赤红似火,悄然窜出,将曦月裹绕,尖尖尾端挠在她脸上,力道轻如羽毛,惹她发笑。

  “……好痒……红宝……不要闹……不要……”呼吸趋于平缓,尾音渐软,完全无声。

  她跌入黑甜梦里,磨蹭柔软狐毛,发出细微呼声。

  勾陈瞧着,无法忍住笑,她的睡颜还是那么可爱。

  他曲起指,轻触她酣醉的红腮。

  “你当真以为,自己遇见一只寻常的狐吗?有眼不识泰山,那只被你取了俗名的‘红宝’,可是狐神哪。”

  不是精、不是妖,而是更高一阶,狐类的顶端。

  呵呵。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半句吧。

  “只因狐神不愿接受千羽天女的逼亲,惹怒了圣母娘娘,在‘五年不许现人形、不许用法术’,与‘立刻迎娶千羽天女’之间,选择了前者。”

  狐神可不容人捏圆搓扁,不是谁爱上他,他就得照单全收!

  “正因如此,你才有机会,在山林中遇上了……我。”

  当时,他熬完大半时间,即将达成圣母娘娘的“刁难”,再差数月便能成功解脱,却在途中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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