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哥,你们在哪里?”仿佛泣血般的嗓音声声呼喊着亲人。
悄然跟在她身后的夜离,听得整个心都跟着揪撑起来。
看着她仓皇悲凄的身影穿梭在一座又一座的坟堆中,他那双夜星般的眼瞳中流露出懊悔之色,此时他无比的后悔,当初不该拦下那封信,但此刻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挽回已逝去的生命,抚平她的椎心之痛。
红日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莫雨澄仍迟迟找不到亲人埋骨之处。
“大哥、爹,你们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才不让我找到你们的坟墓?”
耳畔传来她焦急凄切的嗓音,夜离胸口一紧,暗中加快搜寻的速度,希望能快一点帮她找到亲人的墓,半晌后,目光不经意一瞥,他讶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块石碑上刻着“莫氏一门之墓”几个字。
他张口想叫她,但思及她对他的愤恨,他选择将香烛悄悄提过去摆在墓前,然后朝一旁的树上扔掷了块石头,发出异响提醒她。
待她回过头时,他人已迅速闪到暗处藏身。
听到声响转过身的莫雨澄发觉身后空无一人,瞥见前方有座异常大的坟堆,她下意识的举步走去,来到墓前瞅见墓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她神色一震,双膝直直跪下。
眸里无法再忍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颤着唇悲泣,“爹、大哥、大伯、叔叔、婶婶……是我连累了你们,害你们枉死!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让莫家才一岁的孩子都无辜的一起丧命……”
她在坟前拚命的磕着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不久便磕得头破血流,藏身于一旁的夜离再也看不下去,现身过去阻止她,不让她再自残。
“够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看见是他,她挥开他的手,满面悲怒的朝他吼道:“是你的错,这一切全是你造成的。”她失去理智,愤而朝他出手。
夜离没有还手也没有闪避,任由她充满愤恨的一掌又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被震得跟胆的后退几步,唇边沁出血丝,但她恨怒未消,再朝他打去一掌,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承受她击来的那一掌。
当他被她打得跌飞出去,呕出一大口血时,她怔住了。
“你……为何不躲开?!”他分明可以避开的。
他吃力的微微撑起身子,抬眸凝视着她,“倘若杀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无力的缓缓闭上眼,失去力量的身子倒卧于地。
她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恍然醒悟发生了何事,惊骇的疾步上前。“夜离——”
“师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将他伤成这样?”收回按在他脉搏上的手,闻人尹惊诧的问。
莫雨澄黯然的垂下眼,“是我。”
“是嫂子打伤师兄的?为什么?”闻人尹愕然。
站在一旁的牧晨瑞轻拽了下他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闻人尹立刻醒悟过来,恐怕是师兄跟着她到西郊的乱葬岗去,她看见莫家的坟,顿时悲从中来,才会失控对师兄出手,而师兄因心有愧疚,没有还手,才会身受重伤。
只是嫂子下手也未免太不留情,师兄的脏腑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略一沉吟,闻人尹开口道:“嫂子,不瞒你说,师兄伤及脏肺,伤势很重,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这几日是紧要关头,需要有人时时在身旁照料,免得伤势有变。”
她主动表示,“人是我打伤,自是由我来照看。”
“嫂子,师兄不能泄露身分,自是无法让外人照顾,你愿意照看师兄那是最好的。”闻人尹取出一瓶药交给她,接着说:“方才宫里来了人,牧隆瑞要宣我进宫,我待会就得进宫了,这些药你先让师兄服下,我会再开一帖药让人去抓,等药煎好之后,你再让师兄喝下,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接过药,她点点头。
临走前,闻人尹回头再说了句话,“嫂子,你就原谅师兄吧,他无心要害你莫氏一门。”
说完,见她没回应,他叹息一声,带着牧晨瑞离开。
莫雨澄站在床榻前,凝视着昏迷中的夜离。
好一会儿,她抬手轻轻揭下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他的脸庞苍白憔悴,那双总是明亮如夜星般的眼紧闭着,眉宇之间微微壁拧,似乎在忍受着痛楚。
她伸指轻抚上他的脸,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消瘦,眼下有着深浓的阴影,似是很久没有睡好?
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想起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的从临兆城赶来,路上他总是吃得很少,当他在她的茶食里下药让她安睡时,他难道都照应着她而没有睡吗?
她想起在亲人的坟前,她悲愤之下向他出手,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还手,只是静静的任由她打,她犹记得昏厥前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倘若挂了我能让你解恨,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纵使你死了,也救不回我莫家一门,你何苦!”她垂眸,眼里的泪再也抑止不住,一颗颗沿着面颊坠落。
她是恨他,但并没有想要他死!
“夜离,你让我怎么做才好?”
第10章(1)
服下药后不久,夜离虽然略略清醒,却开始不停的吐血,一口一口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莫雨澄惊慌的替他擦着,但一擦完那血又涌了出来,看着手上的巾帕染成血红,她焦急又心痛。
“你找个人去门口等着,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尽快过来。”她回头吩咐三个侍婢。
“是。”侍婢领命离开。
夜离又吐出一大口血,她急忙伸手为他拭去。
他缓缓抬眼,朝她虚弱一笑,“你放心,等我把血吐完就不会再吐了。”
她心头一震,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上回听见时,他是以鸡血伪装成自个儿吐的血,但是这一次,她明白这些血全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他的血。
“侯爷很快就回来了,你不会有事。”她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哑了。
他吃力的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星子般的眼满溢温柔注视着她,喑哑的开口,“若是我死了,你别难过,这是我罪有应得。”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我知道,你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打我,你没打错我,我是该打。”他轻喃着,眼神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娘子,你能不能把人皮面其取下来,让我看看你,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她听得心中又痛又悔。“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死,你不会死!”她湿了眼眶,抬手慢慢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端正英气的脸庞。
他瞬也不瞬的凝睇着她,那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深深的烙进脑海里,即使血不停的从嘴里溢出,他的眼眸仍是眨也不眨。
她将手上染红的巾帕再换了一条,不停的替他擦着他唇边溢出的血沫,但那些血沫仿佛没完没了,不停的漫流而出,她的眼泪也跟着不住的往下掉。
“娘子,别哭。”他小心翼翼替她抹去脸上的泪。
她哽咽质问:“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她是在气头上才会对他出手,伤了他,她的心也是会痛。
“我想让你消气。”她的泪落得太凶他来不及抹去,他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发现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浑身无力,连抬起手都很勉强。
“你以为打伤了你,我心里便会好过吗?你伤成这样,可知我心里有多后悔?”她抽噎泣诉。
“原来娘子还心疼我……你别难过,你这么伤心,我看了心很疼,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才说着,他嘴里又呕出一大口血,那些血沿着下颚蜿蜒滴淌到他的衣襟上,晕染出一大片的血红。
莫雨澄慌忙的拿着巾帕捂在他的唇边,想堵住那些一拚命往外涌出来的血。
“夜离,你不能死,答应我,别死!”
“好,我不死,我不死…………娘子舍不得我死,我就不死……”他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双眸也渐渐合上。
“夜离、夜离——”寝房里回荡着莫雨澄骇然惶急的呼唤声。
“臣参见陛下。”进到晴光殿,闻人尹躬身行礼。
“闻人卿家免礼,”牧隆瑞接着吩咐,“来人,赐座。”
闻人尹的先祖是日耀皇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开国圣君感念闻人尹先祖的功绩,赐封乐平侯,并允许闻人家族能将此爵位世代相袭,是皇朝少数享有此殊荣的世袭。
内侍立刻搬来张椅子,闻人尹慢条斯理的坐下后开口道:“臣接到圣旨便马不停蹄的赶来,陛下急召臣回都城,不知有何要事?”
“朕听闻莫雨澄的花轿遇袭一事,已命人追查那帮行凶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