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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他迅速的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这只狐狸,这答案回得太快了,她猜那表示他会,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迅速写完了手中的信签,卷起来拿去鸽舍寄送。

  她放出信鸽时,他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她试图别理会他,尽力专心做自己的事,可他连着几日啥事不做就跟着她。她去药堂时,他跟着:她看护病人时,他跟着;她教导孩童习字时,他跟着;她和药商谈生意时,他跟着;她去解决水车田地买卖争议时,他一样没有缺席。

  如果只是跟着,那倒还好,多数的时间,他不会靠得太近,而她得承认,他很有用处,几乎和蓝蓝一样好用。

  蓝蓝让人闪避,他则让人靠近,人们围着他打转问问题,就不会注意她,他和它一样吸引人们的注意。必要时,他高大的身形,一样能发挥威吓的效果:他雪白的牙和蓝蓝的利齿,几乎同样好用。

  不知有意或无意,他总挡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像道墙,屏蔽掉想靠近她的人。

  但偶尔,有时候,在她没有注意时,才回神,就会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太近,他帮她拿堆放在高处的账本,随手替她摆放木架子上的草药,同她一起教导孩子算数习字,甚至——陪着她驾车进城。

  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大清早从床上爬起来,才穿好了衣,收拾了包袱到前门上了车,前一刻正打算和大梁一块儿进城采买,下一剎驾车的人就换成了他。

  她还没回神,他已经坐上了车驾。

  “大梁和梁妈呢?”她错愕的看着他,脱口就问。

  天都还没全亮,这家伙怎就出现了?她本以为终于能摆脱他几日的。

  “梁老爹昨儿个黄昏时在山里跌断了腿,大梁和梁妈赶回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没人通知我?”

  闻言,她提裙就要下车,但他伸手拦住了她。

  “别忙,都好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他们早上了山,铺子里的余大夫也一起去了,梁妈知你今日要进城,才不让人扰你。她本来要阿同留下来和你一起进城的,是我让他也跟着去了,毕竟他个子虽小,但体力挺好,背个人下山不是什么问题,他和大梁合力轮流背人,速度快些。可我呢,只伤着了腰,你要进城采买,只需要个驾车的,我来就行。”

  她哑口无言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过往入城采买,都是梁妈陪着她,带着阿同或大梁一起,他俩会负责驾车,梁妈则帮着她在采买时和人交易,她只需要拿主意就好,怎知这会儿竟会变成这样。

  她是可以找其他人一起,但一入秋,药草便要趁下雪前,收成、晒干,煎熬作丸,这时节最缺人手,几位大娘都是老手,少一个都不成,更何况入城需时就近一日,来回便是两日,若遇雨,多拖上一两日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你想改天再去?”

  他瞅着她,嘴角微扬。

  那笑,似嘲似讽,莫名的,教她有些恼。

  她没空改天,她日日都忙,而明日的大市,一月方有一次,附近城镇小贩都会在城里聚集,有些药材,有些杂货,非得在大市时才能买到。

  该死,可恶!她今天就得进城!

  她在心中咒骂,她不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办法,有那么一瞬,她想下车叫唤蓝蓝一起,可蓝蓝每回进城,总会引起骚动,如果少爷在那还好,可少爷偏偏不在,而她不想让蓝蓝有任何闪失。

  那头年迈的白老虎,对宋家的人很重要。

  瞧着眼前这男人,她告诉自己,只是去城里采买些东西而已,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糟。这些年,她的状况好了很多,几乎没有再发作过了。

  上一回,她才被他抓住了手,但也没怎地?不是吗?

  而且托他这些天老是跟前跟后的福,她几乎开始习惯他了。

  几乎。

  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得已之下,她退让的朝他伸出了手。

  “酒。”

  他挑起浓眉,虽然她没挑明,他却清楚她在意什么,他在她冷漠的注视下,将腰间的陶瓮解开,交给了她。

  她将那装满药酒的陶瓮,递给了一旁仍揉着眼,忍不住呵欠连连的喜儿,交代,“送回客房放好。”

  “我以为你会把它倒掉。”他看着她爬回马车上时说。

  “那很贵。”她瞥他一眼。

  风来,吹得他蓬松黑发晃动,让他嘴角眉梢的笑更加惹眼。

  她唇一抿,拉回视线,坐回了马车中,试图说服自己,至少他必要时和蓝蓝一样好用。

  “来哟,阿力,走了。”

  她才坐稳,他已经吆喝着马儿的名,驾着板车缓缓前行。

  车马辘辘,顺着林间小路,经过药圃、竹林,来到了湖边。

  清风徐来,扬起绿柳,送来水香。

  “你知道,也许你应该坐到前头来,前面风景会好上许多。”

  低沉沙哑的邀请,从前方传来。

  “我坐这就好。”

  大梁与阿同是少数她敢靠近的男人,就因为他俩个子很小,而且也最熟,他俩都是傻小子,只当她是姊姊,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曾和他们同坐一起。

  她不敢。

  白露抬首,只瞧他回头看着自己,一双黑眸闪着笑意,不禁着恼的道:“麻烦你看着路。”

  “放心,阿力识得路的,老马识途啊。”

  她拧着眉,瞪他。

  他笑了笑,这才把头转了回去,直到他那双眼不再盯着她瞧,她方松了口气。

  这时节,早晚的风已开始寒冻,路边的树已逐渐转红,就连湖上的荷叶,都在这几夜的寒风中,开始凋零。

  偌大的湖面,只有几艘早起的渔船撒着网,缓缓在水面飘荡。

  天未大亮,湖上、路上,仍有白雾氤氲,忽浓忽淡,让一切似幻似真。

  不知怎,生生想起那年的秋。

  那一日,也是这般的大雾。

  她在路上走着,不知自己是走了多久,甚至不晓得她人在何方,她只想要尽快的离开那地方,走得越远越好,离得越远越好。即便经过确认,她依然很怕,一直很怕,怕那人会追来,追来将她带回那无底的深渊。

  寒意,无端上了心头。

  盯着那将一切变得朦胧的大雾,不自觉,她拉紧披在身上挡风的披巾,但那阻不了什么,辽不住寒,也挡不住每回进城,她打从心底冒出的慌和冷。

  她戴上围着轻纱的帷帽,闭上眼,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洞庭也离那儿非常远,而且她戴着帽,罩着纱,不会有人识得她。

  不会的……

  她将十指交握,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再一再的告诉自己。

  不会的……

  “白露。”

  有人轻触着她的手背,她猛然惊醒,抓住了腰带中的刀柄,慌张的睁开眼,以为会看见那恐怖的男人,但眼前只有那姓苏的。

  苏小妹——

  不,是苏小魅。

  她记得他,那个有着可笑名字和明亮黑眼的大汉。

  “你还好吗?”他蹲跪在她身前的车板上,扯着嘴角,但鲜明的五官透着些微的担忧:“我刚叫你,你没反应。”

  “我……没事……”松开了刀柄,她抚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敷衍着:“我只是……我在想事情……”

  他看着她,没多嘴追问,只将一碗热豆浆递上。

  “天冷,我瞧那大娘在路边卖吃食,就买了些。”他指着岔路旁一个小摊,“你喝点,暖暖身子,大娘说来参加市集的人多,一会儿入城可能要排队等上好一阵。”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她看见路口那摊小吃,大娘身前的大锅里,还冒着蒸腾的白烟,一旁的蒸笼,更是迭得老高,里头摆满了白胖胖的包子与馒头。不少人或站或坐,端着豆浆、咬着包子,就在一旁吃了起来。

  前方官道上,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陆续经过,有些驾着车马,有些徒步而行,多数的人,都带着好些货物,或背在身上,或堆在车里,堆得像山一般高。

  她不饿,她早上出门前便随便吃了些饼,但她确实很冷,所以她接过他手里的陶碗,道了声谢。

  他笑了笑,只跳下车板,和那大娘要了另一碗豆浆和两个热包子,不一会儿就回到车板上,一屁股就坐在她身边吃将起来。

  她僵了一僵,但没有抗议,只捧着手里温热的陶碗。

  那碗不是什么太好的碗,边缘已经有些裂了,原本光洁的釉彩,也因长年的使用而斑驳,失去它该有的光彩,但盛着乳白豆浆的它,好暖好暖,暖了她的手心与指尖。她撩起帽上的轻纱,将那热烫的豆浆稍微吹凉,喝了一口,微甜暖热的滋味带着浓郁的豆香缓缓入喉,滋润抚慰了她冰冷的身体。

  她心头还在狂跳,但总算慢慢镇定下来。

  缓缓的,她再喝一口。

  前方,朝阳已经升起,清风吹散晨雾,金色的阳光,将湖面映得闪闪发亮。

  洞庭的水渺渺,浩瀚无边,水鸟展翅迎风飞翔,滑过潋滥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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