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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定这宫院到处都围绕着怨恨诅咒气息呢。

  他忽然转身就走,贴身的太监连忙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不必跟着我。”他没有回头,走得很快。他说话向来极具威信,说不许人跟随,就绝没有人敢跟上半步。

  穿过御花园时,他的身边已没有半个人影。他闪身绕到一块高大的假山背后,那假山的大小足以遮蔽两三个人的身形。

  漆黑的夜色里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却能精准地摸到山石缝隙中一块小小的凸起,紧接着,看似密实无缝的地板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狭长的台阶显露出来。

  他微微躬身,自那台阶沿级而下。倏然间,地砖又聚合关闭,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古诗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夜已深,但院内无花,真正睡去的,是人。

  她不喜欢在睡时点灯。入宫之初,宫内外到处都是烛火,总令她睡不好,所以当她开始在宫内主事之后,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在亥时之后,吉庆宫内的所有烛火要十中撤七,只保留必要的照明即可。

  在漆黑一片下,她会睡得更安心踏实,也许——也更便于等待某人的来访。其实今夜她本已睡了,但睡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仿佛有羽毛画过面颊般,暖暖痒痒的,让她不得不挥手赶开。但是手刚抬起就被人用力握住,握得好紧,迫使她不得不从美梦沉酣中醒来,在黑暗之中寻找那个弄痛她的“罪魁祸首”。

  “今夜这么早就睡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撩动,她整个人已在未察觉时被扯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咕哝一声,犹如抱怨,“明日就是册封大典,我以为你会很忙,不会来看我了。”

  “因为明天必定太忙,所以今夜一定会来看你。”

  那片温热的羽毛原来是他的唇,温柔地滑过她的额头,落在她的鼻尖上。

  “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他问,似乎有什么期待。

  她半阖着困倦的眼,“没有。”

  “嗯?”

  这是极为不满的一声低哼,她听得出来这代表他有多不开心,她只好再追加一句,“恭喜殿下。”

  这么敷衍的回答当然不是他想听到的,不过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让长指探进锦被之中,沿着她的背脊轻轻滑下。

  “听说父皇今日召见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她睡意正浓,懒得在这问题上纠缠,他想了想,“父皇城府甚深,这些年他始终忌惮我有朝一日取代他和太子,不仅一直压制我,还总是在试探我,也许他也在试探着你。”

  她嗤地一笑,“你还怕阴谋诡计吗?这施南皇宫里,有几个耍手段的会是你的对手?父皇他毕竟已经老了。”

  “人老,但心不老,若低估了他,就是把我们置于险地。依人,你也要时刻提醒自己。”

  他温柔地警示让她乖顺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自入宫以来一直深居简出,从不惹事,你看了难道还不放心?”

  “从不惹事?你招惹我了,算不算惹事?”他的话中似有笑意,唇随着他的话音烙在她的颈上。

  她叹了口气,“是你先招惹我的,怎又来怪我?”

  “是吗?我记得是你先拿铃兰花砸我的头。”

  一语未毕,她突然嗅到周围有一股熟悉的芬芳,几乎不敢相信。“铃兰花?这个时令怎么可能会有?”他将一串铃兰花结成的花串绕在她颈上,令她惊喜万分,“你是怎么找到这么新鲜的花来做花串?”

  “如何找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这份心。”他的呼吸随着铃兰花香一起缠绕压下,吞没了她想说的话,也揉碎了花串。

  “花都碎了。”她喘息着想救那花串。

  但他的唇已经迤逦而下,来到她的颈上,透过花瓣吻燃了她的身体,“嘘,别说话。花,我可以再送,无论送多少都可以,但千金难买的这一刻若是错过,你要拿什么赔我?”

  她深深地吸气,双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在黑夜里,她的世界向来都由他主导,一切皆随着他吧……

  满室的铃兰香气在今夜暧昧绮丽地迷离飘荡,包卷起两人的身体,也包卷起两人的心。

  这便是旁人看不透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实情”。

  今日是册封二皇子朱世弘为太子的大典。宫内的人从一早就开始忙碌了,简依人也是如此。

  她不能去圣坛观礼,但是她可以出席晚宴。她挑了整整一天,才挑中一件天蓝色的新衣裙打算于晚宴时穿。

  这颜色并不张扬,符合她的身份,但上面的绣工却堪称万分精致,正可映衬她被封为宫中第一美女的娇艳容颜。而最重要的是,这是朱世弘最喜欢她穿的颜色。

  她将衣裙在身前比了比,这衣裙是年初时做的,因为天气很快就转热了,所以也没机会穿上身,如今已过了大半年,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身?万一她胖了些,岂不糟糕?

  她最近胖了吗?

  她在铜镜前反覆省视自己的身体,昨夜与他的激情尽欢,让她的骨头像是几乎都散了架,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他最贪恋的美味,他曾在她耳边说过最暧昧的情话便是—— 枕边一夕月,怀中万里云。

  她是他的云吗?他曾说过她是他心上的风筝,看似高高远远地飘着,但总有一根细线被他牢牢地牵在手里,无论她飞得多高、多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她亦贪恋这种被人掌控的极致爱恋。

  ◎◎◎

  “启禀王妃,陛下传旨请您去辛庆宫见驾。”

  宫女的话并未引起她多少诧异。这两日皇帝格外的劳乏,却又异常地喜欢和家人聊天,连着好几日召她见驾,但都未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随口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即使对面坐的人不是她,他一样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她噙着一抹笑,将那衣裙顺手放在椅背上,吩咐宫女,“把这件衣服收拾好,我要在晚宴时穿的,还有那条缀着蓝色琉璃石的珍珠项炼,和那根雕着铃兰花的发簪,也帮我找出来。”

  和毓庆宫的焕然一新截然不同,辛庆宫今天还是如同过去一样低调,尽管这里是拥有施南国最高权力者的居所。

  前几次,简依人来到这里时都还有其他的公主或嫔妃一同,但今天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个客人。

  这令她不安,她迟疑地问门口值守的宫女,“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陛下只召见王妃一人。”小宫女说着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有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充斥她的胸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很想装没来过,装病、装傻、装疯……装什么都行,只要能不进去……但是天不从人愿,因为皇帝已经看到她了。

  “依人,进来吧。”朱祯裕冲着她点头的同时,将一卷黄色卷轴放在桌案上。

  她心中满是莫名的恐惧,但嘴角挂着的笑容依然温柔可亲。“父皇今日不是该去圣坛主持册封大典吗?”她像往常一样闲聊着。

  “那里人太多了,朕最近身体不好,就都交给礼部去办了,也好让年轻人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等到晚宴时,朕才会出席。”朱祯裕的脸上也挂着笑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黄色卷轴,“这个东西是朕要交给你的。”

  简依人疑惑不解地走上前,将那卷轴拿起。这卷轴很轻,是用最美丽的丝绸做成的,她认得这种丝绸——

  数年前,当她奉旨嫁入宫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卷轴送来的旨意。

  如今,这是她收到的第二个卷轴,这里面写的又是什么内容?为何父皇要在这时将一道旨意交给她?

  见她一脸困惑,朱祯裕道:“别猜了,自己打开看吧。”

  她轻轻吸气,将卷轴缓慢地展开,突然间,那上面的字像是乱箭一样刺中她胸口,让她疼得几乎像要吐出血来——“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要儿臣去……看守皇陵?”

  和她的惊慌失措相反,他的眼眸显得更加沉稳深邃。“今日是世弘的大日子,从此以后,世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朕不希望这世上再有任何意外毁掉这个太子,你明白吗?”

  简依人慌乱地抬起眼,仅仅一瞬的眼神交错之下,她赫然明白了——父皇什么都知道!她和世弘的一切,他都知道!

  “你若是肯接旨,朕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是不肯,或是让世弘知道了这件事……朕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朱祯裕这一句冰冷无情到了极点的话,说得依然抑扬顿挫,仿佛带着些悲悯的情绪。她猛然抬起头,紧紧攥着那卷黄色卷轴,笔直地跪了下去,却没有叩首,只是干涩地说:“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良苦,儿臣会遵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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