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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结束之后,北国距离太平盛世又大幅跃进一步,而当初重伤的月魄也总算大致康复,只是鬼门关前走一回,她却是元气大伤,即使调养两个多月,内伤始终未愈,直到如今都还没能恢复往昔的精神,总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塔克干的妇女们都相当的担心她,却也束手无策。

  因为战争的关系,她们迟了一季都还没迁徙到西方水源地,可如今湖边的水草就要告罄,族长宣布三天后就要拔营,届时长途跋涉,让人不免为她的身子更加担忧。

  “王半个月前到腾格里视察,应该是今日归来吧?”

  毡帐外,下岗的战士在远方低语,沉睡中的月魄本能的立刻清醒睁眼。

  “没错,斑图大人也会同行,听说王打算近日折返王都。”另一人也低语。

  “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了,好不容易肃清所有叛军,王都里铁定有许多事等着王发落,那些押到古尔斑通的叛军,也必须接受审判。”

  “说得也是。”

  两人走远,月魄却再也没有睡意。

  按照约定,内战之后她该恢复自由,回到南朝,可惜她伤势过重,直到如今还是无法顺利运气,施展拳脚,倘若拓跋勃烈打算回王都,她最好还是跟着塔克干族民一块儿西迁,直到将身子彻底养好,再回到南朝,毕竟以她目前的情况,要单枪匹马穿越边界绝对是太过冒险。

  望着枕边,塔克干战士在战场上为她寻获的弯刀,她思量了会儿,接着缓缓起身加上厚重的皮袄,打算到外头伸展伸展筋骨,练练体力。

  黎明之前正是最冷的时候,何况如今已是冬日,她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绝对不能着凉再拖垮身子。

  着装完毕,月魄正打算掀开毡毯走出毡帐,毡帐外却忽然有人靠近,她才眯眼猜测会是谁,毡毯却被人迅速掀开。

  刹那,拓跋勃烈昂藏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看着她一身暖衣,手里还拿着一双弯刀,开口就问:“你要去哪里?”

  她怔愣的眨眨眼,不答反问:“你应该天亮之后才会抵达,怎么会……”

  塔克干的战士才提到他,他却无声无息的忽然出现在她的毡帐外,教她不惊讶也难。

  “我提早来接你。”他精神奕奕的露出笑容,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才长途跋涉从腾格里归来。

  “接我?”她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大步进入毡帐,挤到她的身边,并将毡毯重新钩挂好,不让外头的寒风冻坏了她的身子。

  “趁着天还没亮,我们马上启程回王都。”他转过身。

  “什么?”她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镇定。“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要和你回王都。”她防备的看着他,并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不错,但北国如今彻底统一,王都内大小事都等着我处理,我回到王都,你自然得和我一块儿。”他理所当然的说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加深笑意。

  “这和我们当初所约定的不同。”她眯起眼,口气瞬间变得冷飕飕。“你说若是我替塔克干打赢这场仗,我就能恢复自由,回到南朝。”

  “不对,这些话是你说的。”他温声纠正她,灰眸深处掠过一抹诡光。

  “可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我只是说好,记得吗?”他试着拉回她的记忆,替她点出话里埋藏的陷阱。“你想回南朝,我说好,但并没有承诺确切的日期。”

  月魄忍不住瞪大眼,咬牙低吼。“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只是没将话说清楚。”他甚至还无耻的发出笑声。“总有一天你可以回到南朝,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将身子完全调养好,我也得先回王都将大小事处理好,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陪你走一趟。”

  “住口!”月魄气坏了,压根儿听不进他任何话。“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你竟然利用了我?”他竟然还敢说他从来不食言,而她还傻傻的相信了他,甚至还差点为他丢了一条命。

  什么天下太平,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什么为南朝百姓着想,全是骗人的!

  “月魄,别气,除了回南朝的事,所有的事我不曾欺骗过你,对你的承诺,我绝对说到做到。”他信誓旦旦的承诺。

  “我不信!”她握紧弯刀,再也无法忍受和他共处,于是转身打算冲出毡帐,他却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里?”他问。

  她的回答是凌厉转身,并将弯刀猝不及防抵上他的咽喉,锋利的刀刃不过轻轻一抵,就在他的前喉开出一道血口,细小的血珠子瞬间汩汩冒出。

  “放开我。”她冰冷警告。

  他目光下移的看着她,大掌不松反紧。

  “不放。”

  她抽气,握紧刀柄就想再加重力道,只是这样的念头却硬生生停在脑中,始终无法付诸执行,而眼前,血珠子却是愈冒愈多,很快便汇聚在一块儿,沿着刀刃淌下。

  两人过招,她从来就没赢过他,更遑论她内伤未愈,身手早已驽钝许多,若不是他刻意让她得逞,她压根儿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伤了他!

  平静的冷眸瞬间产生紊乱的波涛,就连握着刀柄的小手也细微的颤动着,但却不是因为怒气,而是某种更巨大、更让她无法冷静的情绪。

  “放开我!”她加重语气,无法不去注意鲜血落到了他的衣领上。

  “不放。”他依旧笔直的看着她。“月魄,相信我。”

  “你这不守信的王八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她怒声低吼,气他,却更气自己。

  她是名刺客,不是杀人便是被杀,刀起刀落全是快狠精准,一刀毙命,绝不留情,从不容许有丝毫的闪失和迟疑,但此刻她却偏偏迟疑了。

  “就算如此,你还是得和我王都。”他霸道宣布。

  她握紧刀柄,再握紧刀柄,却怎样也无法消灭那股细微的颤动,甚至无法对他痛下杀手,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她咬紧下唇,生平头一遭没了主意,却完全无计可施,而他的鲜血还是不停滴落,甚至染湿了整个衣领,她的呼吸愈来愈紊乱,愈来愈急促,甚至就连心潮也剧烈震荡,隐隐作痛——

  “你作梦!”她再次低吼,却是气闷的抽回弯刀,改以脚踢。

  他低声叹气,从容挡下她凌厉的长腿,同时迅雷不及掩耳的劈飞她的弯刀,将她整个人圈入怀里。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小心别弄伤了自己。”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她不领情,瞬间愤怒的别过头,不死心的抬起另一只脚朝他腰侧飞快踢去,谁知他却忽然抱着她往后倒去。

  “什么?”

  她暗叫一声,只来得及抽回脚,却来不及稳住重心,便跟着他一块儿倒向厚厚的毡毯上。

  长发瞬间飞散,砰的一声,她竟软软跌入他的怀里,而他则是理所当然的用身子护住她,成了她的垫背;她曾经历过无数次的打斗,却从来不曾遇到这种状况,更不曾见过这奇怪的招式,不由得呆愣,竟忘了反击起身。

  “别动,否则就把你压到身下。”趁着她发愣的空档,他低声警告。

  她全身紧绷,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因为她知道他说到做到,而且凭她的能耐绝对无法抵抗,倘若她真的被压到他的身下,不但无法反击,恐怕连脱身的空隙也没有。

  只是她就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手臂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环着她的身子,他们之间没有丝毫空隙,如此亲密的贴合,让她不由得更加的心慌意乱。

  为什么下不了手?

  他明明欺骗了她,为什么她就是下不了手?

  而他又为何要故意露出破绽,让她伤了他?

  敏锐的嗅觉让她立刻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迅速抬眸,看着他喉头上血淋淋的伤口,冷眸微缩,内心顿时又是一阵作痛。

  “月魄,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回南朝,但不是现在。”相对于她的激动,他却是云淡风轻抚着她柔滑的黑发,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有满满的爱怜,另一手则是霸道的圈搂着她的身子,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胸怀间。

  他柔声安抚着她的怒气,语气诚恳得让人无法怀疑,她却依旧握紧双拳,再也无法相信他,但同时,却也无法将目光自他的伤口上移开。

  他受伤了,让伤他的人就是她。

  是她。

  “在那之前,我们先回王都,那里的宫殿冬暖夏凉,更适合你休养。”他继续说道。

  她用力闭上眼,拒绝再看他血淋淋的伤口,嘶声低吼:“要去你自己去,过阵子我就回南朝!”

  她不后悔,绝不后悔,是他违背承诺在先,她一点也没错!

  无论将来他是否信守承诺,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再受他摆布,她是南朝人,她的家乡就在南朝,她一定要回去,即使——

  即使她的家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灰飞烟灭,即使她早已是一无所有,即使回到南朝之后,她拥有的只有无止尽的杀戮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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