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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得终生对权贵鞠躬哈腰、阿谀奉承,那么他宁可一辈子,当个两袖清风的穷大夫。

  事实上,若非他父亲郑诏坚持,他根本不可能入宫为医。

  “行啦!慰问礼送了,人也看了,这下没事了。秦晴有孕在身,容易疲惫,我先陪她回房休息。”段子训起身,潇洒地摆摆手,毫不留恋地牵着秦晴的手,走了出去。

  “我也想去骑马!”段子言跳起来,溜得像只小猴子一样快。

  “皖儿一直想来这儿赏景,我就陪她出去走走吧。”太子也与爱人联袂离去。

  就连四皇子也以念经为由,早早退场。

  原本热热闹闹的寝居,顿时静得像坟场。

  别说段子诒被气得咬牙切齿、快要吐血,连向来与他有点不对盘的郑敏之,都忍不住抱以怜悯之情。

  一定是他人缘太差,平日得罪了不少人吧?

  后来她才知道,互挖疮疤、毒言毒语,正是这些皇子们平日相处的方式。

  愈是在意的人,他们愈是表现得不在乎。

  他想,这帮尊贵皇子真是怪胎,但这也算是另类的有爱表现吧?

  ***

  段子诒得了心病。

  在鹿林别苑热闹一场后,皇子们就挥挥衣袖,带着佣仆、护卫与大批游猎的战利品,返回宫中。

  自那之后,原本就心情不佳的段子诒,更是郁闷低落,最后,竟真的得了郁闷之病。

  郑敏之为他诊治时,细心的察觉到——他久病而郁。

  虽然段子诒受伤不过短短半个月,但行动不便是事实;想跑不能跑、想跳不能跳;不能骑马、不能打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兄弟,天天骑马游猎、赏景逛山头,而自己却得像个病人一样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怎不叫他郁卒。

  最后,连这些可以唇枪舌剑、斗斗嘴的一帮兄弟都走了,只剩他孤独一人。

  没人做伴闲聊,只能每天躺在屋子里,盯着床顶。

  这样的情况。饶是垂暮老人,日子久了,大抵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个年轻力壮,又喜爱在户外游猎的年轻人?

  像断腿的骏马、折翼的鹏鸟,段子诒神采萎靡、眼神呆板,连以往专爱伶牙俐齿与他斗嘴的精神,都没了。

  他虽不至于成天唉声叹气、落寞垂泪,或是寻死觅活、怨天尤人,但却意志消沉、毫无干劲。

  不但餐食取用得少了,睡得也不是很好,还老是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好像人生中唯一有价值的事,就是看着那扇囚住他自由的窗。

  如果是刻意装出来、要骗取他同情的话,那郑敏之可能会故意视而不见、忽略对方的装模作样;但他感觉得出来,这回段子诒是真的郁卒,如假包换,并非装出来的。

  段子诒躺在床上发呆、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让郑敏之兴起了怜悯之心。

  他本就是心软之人,只是平常会故意装得淡漠;这会儿见原本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段子诒,变成那副要死不活、毫无斗志的萎靡模样,竟感到有点儿心疼……

  他不愿去深思,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只告诉自己,医者父母心,郁闷也是病,病患心情郁闷低落,为医者,怎能不想想办法?

  郑敏之沉思着,试着想让段子诒开心起来。

  “三殿下复原得很不错,照此看来,一个半月康复绝对没问题。”他试着找话与对方闲聊。

  “是吗?”段子诒轻哼了声,不怎么有兴致说话的样子。

  郑敏之觑觑他,见似乎没意愿继续,又试着提议:“今儿个天气很不错,阳光和煦,三殿下……要不要到庭院里坐坐?您现下虽还不能走,但让两名护卫抱您到庭院里坐坐、透透气,倒也有助于康复。”

  “去庭院透透气?”段子诒原本眼睛一亮,但想了想,却又摇摇头。“算了,不要了。”

  联想到外头享受鸟语花香,都还要人抱出去,这不更突显了自己行动不便的凄惨落魄?

  这么想来,不出去透气,或许还好些。

  就让他继续窝在屋子里发霉吧!

  郑敏之拿他没辙,只能放弃。

  但段子诒精神颓靡的模样,一直不断在他脑海中播放,连在阅读他最喜爱的医术时,都被干扰。

  他常常看着看着,眼前的文字,就化成对方郁闷的俊颜,在他眼前生动上演。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郑敏之索性放下医书,认真思索。

  过去,针对这类行动不便的病人,他就曾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现在倒可以一试……

  打定主意,他立刻离开房间,去找工艺精巧的木匠。

  第4章(1)

  “三殿下?”

  “恩?又要喝药了?”听到郑敏之的轻唤,段子诒懒洋洋地转过头,毫无元气地望向他。

  横竖他的人生就剩下这些,不是吃饭、睡觉,就是换药、喝药。

  等在他眼前的永远是这等枯燥无味的事;虽说不是一辈子好不了,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快熬不过去了。

  人生的黑暗期,为什么这么长?

  “三殿下,微臣请人做了这个,请您瞧瞧是否合用?”

  段子诒丝毫不感兴趣地望过去,可瞧见那个奇怪的东西时,整个人不由得嗖然一震,“那是什么?”

  那是一把椅子——但又不能说是椅子,因为它下方,居然有四个轮子。

  “我唤它作轮椅。我请人将车轮装在椅子上就成了一把可活动的椅子,这样即使您不动到双腿,也能自由外出活动。您,要不要试试?”郑敏之鼓励他。

  “微臣已请人将门槛处全用木板铺上便道,这样您就能从屋子里,推动轮椅出来了……啊!或许您需要请人帮忙推……”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段子诒因为兴致高昂,而语调转高。

  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还不需要仰赖他人,他怎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这该怎么使用?”他已迫不及待要尝试。

  “微臣来说明……”

  段子诒本就聪敏、领悟力高,郑敏之稍加解释,他便很快领悟了。

  “是像这样吗?”段子诒要人先将他抱上轮椅,然后试着用手,转动两旁的大轮子;果然他一使劲,轮椅就骨碌骨碌地往前移。

  “真的会动!你瞧,它真的会动!”段子诒惊奇地睁大眼,想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眉开眼笑。

  郑敏之瞧了,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段子诒开始推动轮子,在屋外兜圈,但屋内空间较小,不能进行,他急忙要到外头,实施这把神奇的椅子。

  他试着推动轮椅,爬上架好的坡板,想越过门槛。

  一旁的下人想帮忙,他也不允。

  “我自己来!”他拒绝旁人的帮助。

  “上坡会困难些,下坡就容易多了。”郑敏之说明。

  “这有何难?”他爱好打猎,臂力极强,只是推着轮子爬个小坡,对他来说,有如吃大白菜一样简单。

  说着,他轻松地越过坡板,来到长廊上。

  在长廊上走了一段,段子诒又利用坡板,往下进入庭院,在铺着青石板的石径上活动。

  一开始,段子诒还有些笨拙,但慢慢地掌握驱使轮椅的技巧后,他很快就驾轻就熟,还懂得变换花招技巧。

  “哈哈!郑敏之你瞧,这把轮椅,不但能这样转,还能这样转呢!”段子诒没发现,自己不再僵硬地喊他郑太医,而是热情地呼喊他的全名。

  “您使得很好。”郑敏之微笑观看,因能拾回他的笑容,而感到欣慰。

  段子诒听见他带笑的温和嗓音,便抬头望去。

  郑敏之难得露出真心的微笑,还眼神温柔宠溺地看着自己,就像一个望着心爱孩子的慈母。

  那笑颜,秀气柔美。

  段子诒心口剧烈一颤,感觉呼吸急促,因伤病而僵化的心,竟急速跳动着。

  被雷劈到般的强烈感受,冲向他的脑子,让他脑子糊成一滩泥水,没了作用,只能痴愣地看着郑敏之柔美的笑容,许久许久、无法言语。

  他的笑容,真的好美。

  段子诒痴迷地眯起眼,贪婪地凝视着对方,压根舍不得转开眼。

  他好爱郑敏之含蓄保守,又逗人的温柔浅笑。

  只要那双美丽的冰玉黑眸一盯着自己,他就感觉心上像有千万颗流星落下,呼吸紧促,叮叮咚咚地敲着,使他既兴奋、又激动。

  接着,他微微拧眉,突然想到一件事。

  为何自己会如此贪看他的笑容?

  是因为好看吗?

  但他周遭无数美婢艳妓,哪个不是笑若桃李、绝美动人?

  比较起来,郑敏之的笑只多了股清纯味,缺少了好多娇艳。

  那些千遍一律、毫无个性的讨好娇笑,他早已瞧得不想瞧了,又怎么会稀罕一个古板小呆医的笑容?

  可是,他真的在乎!他喜欢那人的笑。

  为什么喜欢他的笑?

  段子诒反复思考,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最后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郑敏之了?

  不是迷乱他阴柔秀美的面孔,也不是因情欲得不到满足,而意志错乱,是真真切切的、打从心底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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