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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一路行来,店家都没开门做生意,反而是家家户户都在屋外摆上鲜花素果,以三炷清香祭拜天地。路上行人不多,但不论走到哪儿都是香烟缭绕,熏得我猛掉泪。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百姓在祭拜什么?”

  对于祭祀这回事,除了从电视广告里知道初一、十五要吃素外,其他的我毫无概念。

  橘儿偏头,半天想不出来,把康将军叫到身边问,他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听得身后喧闹非常,只见几匹马风驰电击直奔而来,路虽宽广,行人仍恐避之不及。

  康将军一纵一跃,三两下将我和橘儿护到路旁,而马背上的官差仍兀自一边狂喊“闪开”,一边挥动马鞭。马匹所到之处,有人摔倒、有小孩啼哭,一时间秩序大乱。

  “做什么呢?抓犯人也不必这么急吧。”我摇摇头,示意康将军继续前行。

  走过两条街,远远看见刚才那几匹官马被拴在路旁,二、三十个百姓团团围着一户人家。我一向好热闹,便挤进人群,就见衙役们已经将门撞破,冲进了屋里。

  “大叔,发生什么事吗?”我找了个老伯伯问话。

  “不就张秀才嘛,脖子硬,脾气更硬,说什么都不肯摆上清香鲜果祭拜王夫人。”他摇头叹气道:“这年头,平民百姓怎么可以同当官的争!知县大人怎么说,咱们哪能不照办,只求相安无事。”

  慢慢地,我把事情大概弄了个清楚。

  县大人王继廷素日为官已让人多诟病,据说他判案不管有理无理,只论有银无银,所以人人安分守己,就怕踩上律法;他抽商人重税,但治县也极严,因此县里治安倒还不错。

  要知道,做生意就怕地痞无赖上门,所以尽管县里百姓对他多有不平,也总是吞声忍气。

  王继廷除了贪财之外,也好女色,前年强娶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正是秀才张意麟未过门的妻子。张意麟气不过,一状告上知府衙门,然官官相护,张秀才哪占得了便宜,自然是二十棍子给打出衙门。

  自此,二人梁子结下。

  张意麟倒也不是好事之人,加上家中上有老母、下有稚龄幼妹,经过那次之后,他痛下决心闭门念书,一心想进京赴考、求取功名,再雪前耻。

  再谈谈王继廷,据说他的正妻在世之时,性格骄恣,醋劲很大,自己虽无出,却不愿意让王继廷纳妾,前年王继廷不顾正妻反对,硬将张意麟的未婚妻迎进门,多方宠爱,活活气死正妻。

  正妻死后,王继廷不知是心中有愧或是因惧内多年,居然在园子里看见妻子的鬼魂四处游荡,此外,进门的新妇始终无法怀孕,好不容易偏方用尽,得了喜讯,但不到三个月,竟无缘无故落胎。

  府里的下人开始盛传大夫人鬼魂作祟,于是王继廷花大把银子,聘了个道行高明的道士替他驱鬼。道士明言,只要县里百姓齐心祭拜,助县夫人早登极乐,县大爷的问题自会迎刃而解,于是,才有今日举县祭拜的情况发生。

  这种劳民之事当然引发百姓不服,但百姓能怎样,千里迢迢进京告官去?省了,官司能不能打赢不知道,有时间做这些事,倒不如把时间拿来做生意、多挣几两银子,给家人吃好穿好来得实际。

  反正,不过是花点时间祭祀,没啥大不了。

  偏这张意麟骨子硬,关起门来相应不理,而王继廷早瞧他不顺眼,正寻不到事儿发作,这下子犯上了,岂有放过之理!?

  故事方听完,张意麟就让几个官差从屋里给抓了出来,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后头,跟着哭哭啼啼的张母和幼妹。

  她们着地跪下,哭嚷着:“官爷饶命啊,实是老妇病了,儿子不懂得张罗祭拜之事,不是刻意忤逆县太爷啊……”

  “有话,跟县太爷回去。”话才说着,衙役一脚就把病着的老妇给踹在地上。

  碰上这等教人义愤填膺之事,我怎么可能保持沉默!?

  “等等,把人给放下来。”

  我一出声,众人纷纷转头,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忒大胆。

  周遭看热闹的人多,愿意惹事的人少,听见我的话,担心被赖上的百姓纷纷退开。

  “是谁在鬼喊?”官差怒斥。

  “明明是人,怎是鬼喊呢?”我携了橘儿往前走,这会儿,公主头衔好用得很。

  百姓和官差看见盛装打扮的橘儿,两只眼睛发直,直称天仙下凡。有这几句夸奖,橘儿胆子也壮啦,抬头挺胸,随着我走到场子中央。

  “姑娘,这是县太爷的家事,可由不得你们管。”一名带头官差迎上来,笑容可掬,与方才的暴跳如雷有着天壤之别。

  “既是家事,怎能劳动全县百姓?”一句话堵得对方没话说,我浅浅一笑,扶起趴在地上的妇人,对在场百姓轻声道:“祭祀是国之大节,政治安定须得靠礼节维持,故应慎制祀以为国典。不知今日之典是皇帝或哪位大官颁订的?”

  “这、这是县太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官差被我的气势吓到,一时有些慌了。

  “好大的口气,不过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光是口头命令,就谁都不能违抗啦?”我轻嗤,走向橘儿,盈盈一拜。“公主,您说今日之事,咱们该不该管?”

  “自是该管。”橘儿悄悄地对我一笑道。这段日子,我们之间培养出不错的默契。

  公主!几声惊呼,百姓和,衙役都让这个头衔给吓到。

  这次和亲,皇帝皇后刻意低调,故一路行来,我们不居官驿、不扰百宫,沿路各州县自然不知道公主和亲这件事。

  我走到百姓面前,朗声说道:“国之典祭,有褅、郊、祖、宗、报五种,而受祭拜者分前哲令德之人、法施于民者、有功烈于民者,另有社稷山川之神、日月星三辰、五行、九州岛名山川泽。请问,县太爷夫人属于哪一类?”

  人群中几个读过书的仕子,认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县太爷夫人不在祭祀之类,为何县大人有权利劳师动众,令全县百姓做这种匪夷所思的祭拜活动?”

  浅笑,眼光逐地扫过众人,我撞上一双深褐色眼睛。

  那双眼的主人是个英气勃勃的男子,他身穿藏青色的紧袖箭衣,腰间配挂着一把缀了珠宝的华丽长剑,脚瞪着厚底黑色软缎长靴。鼻如悬胆、眉似飞剑,额头宽阔,面目棱角分明,是个好看的男子,他年纪约莫二十几岁,正带着有趣的眼光望我。

  我假意没发现他的笑容,把眼光转到他身旁一个丑陋无比的男子身上。他的左眉比右眉高,鼻子红通通的,一副饮酒过量的模样,嘴唇厚得往外翻,腋下拉着一把拐杖,但眼神却温润柔和。

  下意识地,我对他微微一哂,点头。随即,我瞧见他对那位青衣男子挑了挑眼,但这不关我的事,便没去在意。

  就在我们与衙役对峙时,早有人快马回去禀报县太爷,没多久,王继廷飞奔而来。

  这种官儿见官儿的事我不爱理,抛眼光给康将军,要他去处理。他是三品带刀侍卫,随便压也把七品的王继廷给压扁了。

  “姑娘,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张意麟扶了老妇人和小姑娘过来向我道谢。

  “谢错人了,救你们的是公主。”我指指橘儿。

  他们立刻走了过去,向橘儿深深一揖,橘儿也大方受下。

  “姑娘见识精辟,巾帼不让须眉。”张意麟让妹妹送母亲回屋后,走过来同我说话。

  “谁规定巾帼非得让须眉?”我反口问。

  “姑娘说得好,是在下偏颇了。”张意麟拱手相敬。

  “这也没什么,限制女子的能力,到最后,吃亏的终究是男人。”

  在二十一世纪,女人经济独立、思想独立,弄到最后,一个人两份工,既主内又外主,把男人该挑的担子挑走了一大半,身为男人,岂不轻松惬意得多!?

  “没得逛了,今日百姓歇业,回客栈吧。”我拉拉橘儿,盘算着回去后把这件事写下来寄给花美男。

  橘儿点头,领了侍卫同回客栈。

  走没几步,那名丑陋无比却有双温和眼神的男子拉着拐杖来到我身旁,他身后还跟着张意麟和青衣男子。“姑娘,请留步。”

  橘儿望我一眼,停下脚步。

  “公子有事?”橘儿问。

  “在下有事想请教这位姑娘。”他的眼光转向我。

  “请说。”

  “为什么姑娘说,限制女子能力,吃亏的还是男人?”

  “公子真想知道?”

  这不是在京里,我确定自己的运气不至于那么糟,随便说几句狂妄话语就引得众皇子的注意,然后东搞西搞,把自己的命运给搞掉,因此面对他们,我的态度轻松得多。

  “自然。”

  深吸气,我开始高谈阔论,把这段时日憋了满肚子的话给说了说──

  “倘若也给女子受相同的教育,让她们学习算术、文字、诗词文学,甚至治国经纶,让她们同男子一般游历四方、增长见识……请教公子,她们岂会只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岂会心胸狭窄、思虑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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