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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对方比她重、比她壮,她哪有足够力气去撑?

  瞬间的重量坍压下来,犹如泰山压顶,她两只瘦弱的膝盖被压得差点要跪地……好重!真、真要命啊!救命救命……咦?咦咦?有人帮她扛住!

  肩上的重担一松,没时间吁气,她眼角余光很快地往旁边瞟,及时出手帮她的那个男人,两道浓眉压得很低,他仅用单边的宽厚肩膀就撑住菲烈先生大半重量,一只大手则是从身后提住对方的裤腰带。

  鲁特极为不悦地斜横她一眼。

  “谢……谢……谢谢……你……”唇舌僵硬,汪美晴有点忘记该怎么说话。

  这种“瞬间失语症”的症头,自从当年她脱离菜鸟空服员的行列后就不曾再有过,今天却复发了。

  他不爽的目光很明显是针对她,无言地骂她不自量力。

  她是不自量力吗?是吗?

  唔……好啦!就算真的不自量力,就算会被压成肉饼,她、她至少很认真、很尽责在工作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真被压到折腰,也是为五斗米折腰,他干么用那种责备的眼光扫射她?

  咬咬唇,她有些无辜,忍不住又问:“你刚才到底说什么了?”

  又或者做出什么?

  她很疑惑。

  对他那段神秘话语的内容感到疑惑。

  对“奥客先生”突然醉到丧失意识感到疑惑。

  对老夫妇毫无理由的惊恐表情也同样深感疑惑。

  哪知道,男人一听到她的问话,臭脸更严峻,都快罩上一层寒霜了,眉峰深锁,起了好几道皱折,下颚死死绷紧,两只眼睛立即调向别处,不想理她。

  疑问归疑问,但事有轻重缓急,汪美晴根本没时间再去弄明白。

  她正要请鲁特帮她把人扶回座位时,一名机头已接到消息跑出来支援,接受扛人。

  紧接而来的就是忙碌、忙碌、忙碌。

  飞机在三万五千英尺高空,机上临时出事,无论事情大小都必须慎重处理。

  汪美晴不得不重新分配人力。

  她请空服员们帮忙照顾老夫妇,安抚机舱内的旅客,幸好老夫妇没受伤,只是惊吓到了,而其他乘客虽然也有抱怨的声音,但大多数人都能体谅。

  她还必须尽快搞清楚事件起因,向机长报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也得持续留意“奥客先生”的状态。

  再看看手表,机内第二次的餐饮服务该要开始准备了,但她手边还有部分书类等待处理。

  她忙得焦头烂额,几次想要跟鲁特再说说话,都被其他小事件或空服员临时打过来的报告岔开时机,她和他连个眼神也无法对上。

  每次她看向他那边的座位,他不是闭目就是把脸撇向窗外,不管是假睡或真睡、醒着或合睫,他眉目间的冷峻都给人很大的疏离感。

  没有人跟他说话。

  老夫妇和小姐弟都没再开口跟他交谈。

  可是她发现,他们会偷偷瞄他。小姐弟偷瞄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应该是察觉到他情绪不佳,所以才不敢跟他说话。老夫妇的偷瞄则带着忧心,不知担忧他什么?

  是怕他惹了事,会被航警带走吗?

  他不会有事的。

  虽然有冲突,但他始终没有动手揍人,这样就站得住脚,不会有事。

  汪美晴想给老夫妇一抹安抚的笑,想让他们安心,无奈来不及做。

  “奥客先生”竟然选在这时候开始呕吐!

  他明明意识不清,却呕吐了,还差点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呼吸道。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上面的那张口狂吐过后,位在下半身的“口”,也默默地跟着“吐”了……

  汪美晴永远忘不掉自己升为座舱长后的第一趟飞行。

  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毕竟过程实在太惨烈,比希区考克的恐怖电影还要惊悚,比日本意识流的鬼片还要吓人,每次忆起,她寒毛竖立,鸡皮疙瘩就会爬满全身,不断反胃。

  她忘记自己最后是怎么撑过去的。

  根据与她一起飞的同事们的事后口述,她似乎处理得相当不错,镇定沉稳,不慌不乱。其实,她很慌的,偷偷吓出一背冷汗,只是没人察觉。

  她想,她还满会装的。

  天生我才必有用,她汪美晴很适合用来稳定军心。

  她的慌急只在内心翻腾躁动,不容易外显。

  她的这一趟飞行没办法按计划顺利飞抵目的地,甚至被迫用机内广播做了“DoctorCall”,在乘客中寻找医生。虽然后来有找到一位医护人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老机长马切罗最后还是选择中途迫降。

  他们降落到最近的一个机场,放“奥客先生”下来紧急就医,也让弥漫恐怖“浊气”的机舱好好通一下风……

  第3章(1)

  她来了。

  去找她,醒醒啊……

  鲁特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是白白、灰灰、黄黄的天幕,很像泛黄旧照片的颜色,但一点儿也不浑沌,反而清透无比。

  他曾经看过一种石头,中文称它叫做“玉”,他看到的那一块玉石是灰黄色的,颜色明明不好,但清透度相当完美,他眼前的这幕天色让他想起那块玉。

  一醒,发觉喉鼻有些痛、唇瓣好干,是吸进太多冷冽空气之故。

  他抿抿嘴,耳边似有若无的风语飘走了。

  他没想要追根究底,毕竟这片大地有太多无形能量,因纽特人相信万物皆有灵,“频宽”够宽的人自然接收得到,他虽然并非“纯种”的因纽特人,但在他内心深处,对那传统信仰是全然相信的……他也不得不信。

  自然界中的声音,他时常能听见,有时嬉闹、有时婉转低回,“他们”说“他们”的,只要别试图侵扰他,大家相安无事,他可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也能当成乱风过耳,不去理会。

  看看腕表,他的排氦潜水表时间指在一点零九分的位置,此时是半夜。

  北纬69°的夏天,永昼。

  天色确实变暗了,然而这时候的暗,仅是少掉白天时那抹逼人的蔚蓝,四周景物仍能清楚入目。

  永昼时的夜半,峡湾空寂,水面静谧,他几乎能听到冰川流动的声音。

  这地方像被世界完全隔离,地表贫乏,生不出多少植物,只提供大量冰雪,没什么人烟,偶然可见野生动物出没。他游荡在天涯之角,内心孤离,但孤独很好,他喜欢一切寂静,有波动即意味有变数,静静的,就很好。

  他喜欢一个人时的孤独,觉得自己很安全。

  ……或者,让他远离人群,对别人而言也是最安全的。

  上半身刚动了动,趴在他身侧的大狗立即抬起头,两丸暗褐色的眼珠盯着他,三角形耳朵警觉地竖起。

  鲁特拍拍它的头,表情贫乏的面庞看得出一丝歉然。

  早过喂食时间,大狗肯定饿了,尤其它今天还陪他出来一整日,他这个主人实在满糟糕,把小游艇开到好地方后,竟然自顾自地睡熟,还拿它当被子取暖。

  大狗低低哼了声,重新趴回原地,他嘴角微扬,模糊地有道弧度。

  突然间,它大头再次抬起,转向驾驶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设置在方向盘下端的一组精密通话仪器开始闪动绿灯,嚓嚓一小阵杂音后,终于清楚连系上——

  ‘天使熊呼叫大灵犬,天使熊呼叫大灵犬,听到请回答,OVER。’

  浑厚而且疑似过动的男音传出,鲁特不禁捏捏眉峰。

  他目光远放,看着三面高低不一的银白冰山,挣扎到最后,还是很认命地叹气,伸长手抓起通话器。

  “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你还想怎样?现在都几点了?不让人睡吗?”虽说他其实刚睡醒,但半夜一点多也的确是大多数人的休息时间,不是吗?“OVER。”

  “天使熊”大笑了。“大灵犬今晚又把小艇开到冰峡湾睡觉吗?虽然是夏季,晚上气温也有可能降到零度以下,你最好小心点,别让米玛婆婆发现,她会把你念到耳朵出油的。OVER。”

  鲁特喜欢独来独往,但这地球上就是有一种人类,不论自己再怎么防范,把心墙筑得无敌高,把脸摆得超强臭,那种人总能见缝插针,不断、不断地黏过来,而且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一次比一次不要脸,逼得他最后不得不妥协,很勉强地将那种人归类于“朋友”行列——这只过动的“天使熊”正是那种特殊人种的一大代表。

  一年当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宅在这座世界第一大岛的东北方,只有夏季才会移动到这个位在东南方的海边小镇,因为从五月到八月份是旅游旺季。

  小镇真的很小,人口少得可怜,但却是这座世界第一大岛东南边最大的镇,每天有两班飞机固定从冰岛和丹麦飞过来,带来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

  夏天一到,尽管心里不太乐意,他还是自动“出关”过来帮忙了,毕竟这个小地方,像他这种壮丁实在少之又少,他可是相当“多功能”,一个可以抵好几个用,许多事都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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