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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思绪茫然地眺望远处的繁星,却不想回到帐中歇息。

  这些日子,他很怕做梦,因为,他的梦境都很古怪。

  他总是梦见一个有着与他同样胎记的少女,将一把尖刀刺入自己的小腹……

  “瑜,对不起——”凄美的面孔如此说道。

  声音是那样轻盈,萦绕在他耳边久久散,即使醒来也不能忘怀。

  她是谁?

  不记得……

  只知道那张眉目不清的面孔,是他前世的记忆,依稀迷离,却刻骨铭心。

  他有一种预感,仿佛这辈子轮回转世,就是为了寻找她,与她一生厮守,弥补前世的缺憾。

  可他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为什么成了别人的丈夫?甚至,对那个不该嫁给自己的人,动了一丝丝感情……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从远处传来,惊动了驻扎营地的诸人。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这样匆忙的赶路人?

  叶之江从遐想中收回思绪,放眼放去,只见一匹骏马驰骋而来。

  马背上,似乎坐着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紧紧相拥,在快马加鞭中颠簸,却执着前行。

  “公主,额驸在那儿——”其中一名女子远远地瞧见叶之江,兴奋大叫。

  俊颜一凝,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知是喜是哀。

  对,是她。

  即使隔了这样远的距离,即使在这样苍茫的暮色中,他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羞却喜悦的表情,一如传说中千里寻夫的女子,终于找到了重圆的镜。

  “额驸!”碧喜率先跳下马儿,朝他奔过来,“可算找着您了,您不知道,为了找您,我和公主吃了多少苦……”

  “碧喜!”怀烙却制止住婢女的多言,“啰嗦什么?快把这马儿牵到马廊去,喂些粮草,都累了它一整天了。”

  “公主,您见了额驸犯糊涂了吧?这荒郊野外,哪来的马廊?”碧喜笑道。

  “你……”怀烙一阵脸红,“总之,就是喂马儿吃草去!”

  “好好好,”碧喜努努嘴,“我识趣,赶紧走!”

  她俏皮地瞧瞧叶之江,又瞧瞧怀烙,一阵大笑后,牵着马儿随侍卫们去了。

  夜风之中,旷野之上,似乎此刻就剩下静默儜立的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半响,叶之江强忍住心头悸动,故作冷淡地问。

  “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不该常伴左右吗?”怀烙叹一口气。

  她早料到他会对自己冷漠,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可临到见他,却发现还是伤心。

  “皇阿玛说,让你留在京里。”他侧身,不忍看她失望的神色。

  “出嫁从夫,我只听你的。”她凝眸道:“这次出京,除了碧喜之外,无人知晓,你若留我,我就待在你身边,直到中州任期结束为止……你若赶我走,我就立刻回京,不会有人察觉我曾经离开。”

  又是一声轻叹,不知是出自风,还是出自他。

  叶之江只觉得心头微微动摇……为什么,因为怜惜吗?

  一个足不出户的公主,居然可以孤身匹马,千里迢迢来寻他,这一路不知经过多少波折,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他真忍心就这样赶她回去吗?

  他喉间哽咽,想狠心地拒绝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咳,咳——”忽然,怀烙捂住胸口,咳嗽起来,眉间紧蹙,十分痛苦。

  “怎么了?”叶之江紧张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着凉……”她垂眸道。

  “着凉还没什么?”他忽然有些火大,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

  本来嘛,金枝玉叶的,不在京里好好呆着,到处乱跑,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成了他的错?

  心头涌上一种负罪感,他当即解下披风,覆到她弱小的身子上。

  “来,先进帐子里歇着,”本想赶她走的,可是这一声咳嗽,真的让他于心不忍,“回京的事,明儿再说。”

  怀烙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的笑意,紧紧裹住他的披风,跟随他的脚步迈进帐篷。

  披风里还有他的温度,她缩在其中,驱散所有寒意,只觉得暖。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大碍。皇阿玛说满族的女子要有巾帼气质,从小教她骑马射箭,所以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得很,从京城到中州,虽然一路颠簸,可也难不倒她。

  此刻装出可怜楚楚的模样,不过是想让他收留。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不会缺少感情,只是缺一些相处的机会。

  那日他替她浣足之时,她可以明显感到他的心动,倘若再给她多一点点时间,她一定会叩开这个男人封闭的心扉。

  “今晚你在这帐里歇着,我一会儿叫人送碗汤来,明儿进了中州再找大夫。”叶之江道。

  “我在这帐里歇着?”怀烙环顾四周,“那你呢?”

  “我自然……”他俊颜微侧,“自然是另找一处歇息。”

  “你想让外面的人都知我们夫妻分房而睡,猜度我们不和?”她嗔怪道:“想让我堂堂和硕格格没面子?”

  “不……”他想辩解,却发现,原来自己做的事的确很可恶,一时间只能怔在那里。

  “这榻子大得很,我睡床头,你睡床尾,”她径自坐过去,“我保证不打搅你。”

  打搅?

  呵呵,她已经是他的妻,却说这样客气的话,让他心里更加难过。

  成亲这么久,他都没碰过她,若换了别的刁蛮公主,早跟他闹翻天了,可她却承担下所有的委屈,甚至没向宫里抱怨半句,还义无反顾地追寻到此……如果,没有国仇家恨,他会用一生的真情挚爱好好回报她。

  “别这么说,”这刹那,他于心不忍,“你病了,我本不该离开。”

  今晚,就让他好好照顾她吧,就当是照顾一个病人。

  她笑了,这一笑,灿若繁花。

  “那我就不客气了。”褪下披肩,和衣钻上床去,躲进被里。

  他踟蹰着,不敢就这样走过去,却也不能僵站一夜,心下犹豫,又是好半响的愣怔。

  “这被子好冷,”怀烙故意娇嗔,“你不来暖暖吗?”

  呵,好诱人的话语,天下那个男人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不怦然心动?他感到自己的步子正不由自主地朝他迈去,直到床边——

  “你很怕我吗?难道我是母老虎?”怀烙笑道。

  “公主说的哪里话。”他垂眸,不敢看她与声音同样诱人的脸。

  “从小到大,人人都怕我……”笑容忽然敛去,换作一声惋叹,“因为我是皇阿玛唯一存活的女儿,我的许多姐妹,在很小的时候都夭折了……别人看着我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可谁有知道我总是一个人玩儿,皇阿玛收养端柔她们,就是为了陪我,可他们始终不是我的亲姐妹,还是怕我,处处让着我……”

  其实,她的肺腑之言只说了一半,从小孤独,并非因为没有姐妹,更多的,是她那张脸。

  心里怀揣着秘密的人,总是忐忑不安,哪怕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依旧有种惶恐的心情。

  她总觉得自己与别的女孩子相比,属于异类,而且是会被唾弃的异类,心中有种自卑,让她远离人群。

  “别说了,”叶之江泛起无限同情,柔声道:“好好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你也怕我吗?”她执着地问。

  他沉默,徐久,坚定地凝视她的眸,给出一个语气肯定的答案,“不,不怕。”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去,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大掌。

  他的掌,比他的披风更加温暖,一旦握住,就让她安心。

  似乎还是第一次,执子之手。这双手,她真的能握到天荒地老吗?

  “为什么不说话?”她发现他的神情,在于她柔荑相握的一刹那,似乎有些微漾,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担心,生怕刚刚酝酿的和谐在被打破。

  “没什么。”他勉强地笑了,“只是怕打搅你休息。”

  他知道,自己说谎了。

  刚才,在与她执手相握的瞬间,他就明白,其实她根本没病。

  所谓感染风寒,不过是她的伪装而已,因为,她的双手如此温暖,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但他没有揭穿她。

  不知为何,这温情脉脉的一刻,他忽然不想破坏气氛——或者说,他有些沉迷其中。

  就算没病,这个女子为他付出的,也足以让他感动了,为何要给她难堪呢?

  轻轻替她拉拢被子,就这样坐在床边,直伴她到天明……

  第4章(2)

  车轮辘辘,直驶前方。

  怀烙从不觉得,车轮声像今天这般也有乐曲似得节奏,钻入耳中,声声悦耳。

  也许心情好,听见什么都会觉得动听吧。

  中州城就在不远处,她却希望这路程再长一些,可以跟夫婿同坐在车内,贴的如此之近,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

  忽然,车子猛地煞住,让她的身子向前一扑,几乎要扑到他的怀里。

  叶之江想也没多想,便伸手扶住她,待到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他的臂腕之中。

  如水的双眸仰视着他,两人都有一阵子怦然心动,放佛某种磁力在他们之间吸引着,拆不散,剪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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