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吉时。
  王府里张灯结彩,扎上绸花的盆子花树,贴着双喜字的大红灯笼挂的到处都是,入目一片灿烂的鲜红。
  王府好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软轿抬进来的新娘已经被送人新房,一切不相干人等都不许进到这个院子。
  宁馨和平安两人也是一身的簇新,端着食盘就是不肯进新房里去。
  “妹妹,算了吧,我们太渺小,这些事我们根本不能说什么,你别扭了那么久,气还没消啊?”
  宁馨倔着脸不说话,把食盘塞给姐姐,“你圆滑,你懂人情事故,你进去,我顾门。”
  平安也不想再跟她多费唇舌,端了装满枣子、糖果的漆盘,推开雕花门进了新人房。
  不过,外头的宁馨才找了个石墩坐下,一声尖叫从屋里头传了出来,接着是脚步跟跄的平安涨红着一张圆脸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宁馨抓牢差点拐了脚的姐姐。
  平安口齿不清,比手又划脚,后来索性及过来把妹妹往屋里推。
  “搞什么嘛?”
  然后宁馨怔住了。
  耐不住热的来喜儿早把帕子拿了下来,她正小口小口喝着刚刚平安捧给她的桂圆茶。
  项穹苍知道她的身子骨还不算大好,事前就跟她讲过什么古礼都不用守,倦了就算想躺下休息都可以的。
  来喜儿对着宁馨微笑。
  “夫人?”她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奴婢不是在做梦?”
  “你喔,真受不了。”跟着后面进来的平安也不想想自己刚刚受到的惊吓也不小,现在有心情来笑妹妹了。
  来喜儿把茶盅往旁边放,“其实我是比较想过去抱你的,不过,我这破身子好得还不是很完全……”浓浓的歉疚中有着不经意流露的感情。
  “呜……夫人……呜呜呜……”抹起眼睛的宁馨感受到了真实,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真是累人,让人放也放不下,丢也丢不得。”来喜儿悠悠叹息,心又酸又难过。
  站在外头的项穹苍额顶着门板上的雕花鸟,他是穷途末路了啊,才得用尽所有能把喜儿留住的力量。
  尾声
  洞房花烛夜。
  熏笼里撒了可以安定心神的药粉,拿下了凤冠,换下霞帔,卸下装扮的来喜儿早早歇下。
  “怎么还不睡?不舒服还是炭火不够暖?”
  好不容易把想闹洞房的宾客都交给凤栖跟四方才得以脱身的项穹苍,一进门却发现喜儿倚着窗,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
  他不着痕迹地把窗子关拢,又把炉火的炭给挑旺了些。
  穿着新郎官衣服的项穹苍在喜儿眼中俊得不象话,喝了酒的脸因为酒意焕发的风采,叫人眼光忍不住要跟着转。
  这么出色的丈夫是她的,她相貌普通,摸着心坎,单单用想的就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当年阿爹若没把他救回来,哪来的这段姻缘?
  “我只是想等你回来。”虽然是名义上的洞房,但要真的撇下在外面应付客人的丈夫睡了,也太说不过去。
  “你的心意我很感动,可是我宁愿你早些睡,把身子养好才重要。”
  “有件事我不明白。”
  看见他已经在脱衣服,既不勉强她喝交杯酒,事先又吩咐了两个丫头不能让她饿肚子,与他的劳累比起来,自己还真是坐享其成得像个闲人。
  “什么事?”
  “原来你可以不用给我这王妃名分的。”
  “为什么不?”
  “我们夫妻多年,却没有给你生下任何子嗣,不怪我吗?”
  以前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可是看着从来都不提的丈夫,她也自我安慰孩子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可是经过先皇用那种激烈的方式提醒后,她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是谁跟你嚼这些舌根的?莫非是……他?”项穹苍把喜儿抱到大床。
  自从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后,他不再叫父皇。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一辈子都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你还会要我吗?我不想让你绝后。”
  “傻喜儿,你本来就不是下蛋的母鸡,我也不像被当做公鸡……好好……别瞪我,你跟我当了多少年夫妻了,应该知道我的个性,如果很想要孩子我一定会说,我从来都不提是因为我从来没这念头,何况,我爹那么多孩子。担心什么绝后?你喔,多想点自己就好。”
  来喜儿怔怔地看着丈夫温柔的眼神。
  “我从来都不觉得多子多孙多福气,如果有孩子我们就养,如果送子娘娘还没空从我们家门前路过,你每天照料我不好吗?”
  “你讲到哪里去了,就算有孩儿,我还是一样会把你照顾得周周到到,完美无缺啊。”
  “那就是了,你别胡思乱想,你要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不管你变成怎样。你呢,别烦孩子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现在八字没一撇,等你把身子养好,我们到处玩去。”
  “玩?你要带我出门?”
  “把嘴巴闭起来,你这么惊讶让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很糟的丈夫。”他从床沿站起来,把脱下的衣服翻了遍,翻出一张羊皮卷。
  “本来想等你精神好点再把东西拿出来,现在瞒也瞒不住,你看!”
  那是一张大船设计图,所有大船该有的配备一样不少,甚至更加精良。
  “我们可以带很多人去,就算你想把整座府邸的人都带着走也没问题。”
  来喜儿揽住了丈夫的脖子,有夫这般,她太幸福了!
  也许是这份激励,也许是王府里对她小心翼翼的呵护,来喜儿病了好几年的身子慢慢地复元,甚至比当年还要调养得更好。
  京历三年春,停泊在项氏船坞的十二桅大船出海了,航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们的航行历经五年。
  京历八年的秋天。
  正靖王府仍旧还是那幢看起来不是很起眼的王府。
  新宅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落成,却因为备受王爷疼爱的王妃喜欢旧居,也就一直住了下来。
  只是精美豪华的宅子空着养蚊子毕竟可惜,有商业头脑的凤栖跟王爷研究以后,把宅子取了个优美的名字开放给民众参观,商机无限。
  至于已经旅游过许多大小国家的王爷夫妻就这样停下脚步了吗?
  他们有了更新的体认。
  旅行只是一种形式,对他们来说只要能相守在一起,每个日出都是新的旅程的开始──
  在家里养育孩子,是他们最新最新的功课。
  过那普通生活,柴米油盐,吃着香甜好吃的米饭,睡觉、吵架、哭泣与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