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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头同意,「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吃饭时再谈,走吧!」他收拾起桌上文件,心事浮上眉间。

  「吃饭?」才十一点四十分,他有这么饿吗?平日他胃口不算好,进食不过是为了生理需求或应酬所需,不像享受其中的样子啊!「那好吧,到公司对面餐厅就行了。」她不得不附和。

  「不,到畅生园。」脱口而出早有的腹案。

  「畅生园?」

  那得开车三十分钟啊!

  *

  方菲说得没错,这一片玫瑰园令人惊艳,主人下了极大的功夫栽培。

  他瞧得目不转睛,放眼几乎属于大轮及中轮单花品种,花朵硕大艳丽,花色丰富,还未踏入,风轻轻一带,清香沁鼻,心旷神怡。

  他转移视线,注意到附近一棵矮树下架起了画架,周围地上散放着绘画工具及杂物,却不见作画主人。

  四面顾盼,不远的围篱开口处有个戴着草帽、手套的女人,提着莳花工具篮向他走来,笑脸迎人,清丽的气质极为悦目。

  「方太太。」他举手打声招呼。

  「景先生好,怎么有空来这里?」古典的凤眼流露聪慧,往他脸上打转。

  「和客户约在这,听说这园子不错,特地来看一看。」他客套地回答。

  「看花啊?」她抿唇一笑,「那就请您也『顺道』看一看方菲吧!她在园子里面,我先走了。」

  这对方氏夫妻说话为何老有弦外之音的味道?

  他不悦地嘀咕,慢慢走进敞开的篱门。玫瑰园面积不小,花茎颇高,约在大腿高度,满园花影摇曳,一时还真看不到人。

  他沿着一道道花间窄径寻找,特意不出声,终于在靠墙处一丛黄玫瑰前看到方菲的背影,她蹲屈在地上,不知在忙什么,难得穿上了薄洋装,裙摆拂在地上沾了上也不在意,长发照样束在脑后,以她多用途的帕巾,裸露的手臂有几处沾上颜料。

  他悄声趋近她,跟着蹲下,大掌覆在她纤颈上;她大吃一惊,整个人跳了起来,差些栽进玫瑰丛里。他忍着笑扶好她,面无表情道:「怕什么?你以为是谁?」

  一见是他,娇嗔地白他一眼,跟着温存地拥抱他,他尚未回报她的亲昵动作,她已经转身又蹲下,继续刚才的工作。

  不禁微微懊恼,只好跟着俯身探看,「在忙什么?」

  她欣然翻过一片叶面展示于他,入眼赫然是几只不知名的寄生幼虫,他低呼一声,朝后退了一大步,惊骇地望着她,那敬谢不敏的反应逗乐了她。她以指尖揉去那些害虫,再拍干净手掌,背着手站定,欣赏他来不及遮掩的表情,并且为了发现他的秘密而笑得前俯后仰——这么大个人竟然怕虫?难怪他从不莳花弄草,也无意请园艺专家弄个傲人的花圃,屋子周边清一色是绿叶成荫的大树,不必费心照料。

  「别笑了。」他沉声要求,镇定后调整姿态。「你到这里来是作画的还是替人除虫的?」恼羞成怒自己的失控。

  她摸摸身上的衣裙,发现忘了携带书写工具,耸耸肩,还在笑不停。

  他掏出自己的随身小册和笔递给她,她胡乱写了几个宇,「观察花朵的细部,刚好发现虫。」弯下腰又笑,完全无法遏止笑意,苍白的面颊竟笑出红晕来。

  「有这么好笑吗?」这一生头一次发生连笑话都没说就可以让一个人笑到岔气,恼人的是,情况还是自己的丑态造成的。他向前擒住她,迫使她站直,佯装发怒,「敢再笑一下,我就在这里吻你!」

  她毫无惧色,转动灵动大眼,在他面前伸出手爪示意——抓过虫的,你敢碰吗?

  讪笑意味十足。他当然不受恐吓,抓住她两手腕,扳在背后,一手捧住她颈背,将她压向自己,狠狠吻住她。

  她以为他只是装腔作势一下,笑嘻嘻没有反抗,岂知他吻得炽热,彼此就快透不过气来了还不松口,她心惊胆颤地任他索吻,直到感觉有只手在胸前游移,才大感不妙,忙偏开脸,捂住自己湿肿的唇。

  他的额抵着她的头顶,急促的呼吸声清晰易闻,臂弯仍揽着她的腰身,她眨着眼偷看他,羞涩地甜笑,无声轻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像在思考什么,轻轻推开她,眼光不在她身上逗留,望着前方的园景,「没什么。我回去了,有人在等我,画完快回家,别再玩了。」

  他挥挥手,踏步离开,留下迷惑的她目视他的背影。

  他失控了,无法言说的隐忧交织着对她的沉溺,从没想过会一天比一天更爱恋这个女人,爱恋本身不是问题,爱恋背后有更大的牵引,让他不能全盘掌控自己。他不轻易投注任何感情,就是为了避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日趋蔓延,那令他想起了一个人……

  *

  这对夫妻真的不是普通的怪!

  帮佣咕哝着,手边还得极力维护自己的工作权。

  景太太只要有空钻进厨房,问清楚今天的菜目之后,就没停下来过,洗菜、切菜、解冻肉类,递盐、帮忙洒胡椒粉、端菜上桌,使她成了站着指挥的大厨,景太太成了跑腿的二厨。本来能减轻工作量不是坏事,这位口不能言的景太太又不罗嗦,随和极了,有时看她忙不过来,还会分担清洁工作,她没在一户人家做帮佣做得那么舒服过。

  没想到乐极生悲,就那么倒霉的一次,她的脚前几天才扭伤过,拖地拖了一半就让景太太把拖把抢了过去,硬叫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两条象腿架在茶几上舒缓筋骨。

  从来不在晚上七点以前回大屋的景先生竟无声无息进了门,并且碰巧在玄关撞见跪在地板上整理鞋柜、擦拭屏风的景太太,不愧是见惯场面的景先生,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太太亲热地抱他也没多大反应,他用厉眼瞧了一下慌张起立的她,迳自上了二楼。

  提心吊胆了一会,景先生再次出现在她背后只说了一句:「如果太太把事情都做完了,你还能做什么?」她就懂了,百分百懂了,她可不想被解雇。

  所以,她现在比以前更累!

  她把景太太手里的葱抢过来,用最快速度切成碎末,瞄到那双手转而搅拌那锅什锦粥,她跳过去把汤匙夺走,假装要试味道,背后的冰箱被打开了,她抢先把蔬果抱满怀,不让削皮切丁打果汁的工作被代劳,摸不着头绪的景太太干站在一旁,把墙上的小白板摘下写字——「没事那我去洗衣服了。」

  这可不得了!她拦住景太太,偷瞟一眼餐厅小声道:「景先生要走了,还不快去说再见!」这招百试不爽,景太太必然冲到门口对不太热情的先生道别。虽然她搞不太懂这对一冷一热的夫妻要怎么相处,不过太太好像也不介意,每天欢欢喜喜地送门。

  方菲追到大门外的廊檐下,拉住正要上车的景怀君,责备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要什么,她要一个热烈的拥抱,最好是一个深吻。

  他踌躇再三,避不开那双深潭般的凝视,握住她的肩,想给个蜻蜓点水的浅吻,她伸出手掌阻挡了他,指指自己喉咙,他立即会意,她昨晚说过似乎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他,那么她想要的是拥抱了?

  不等他动作,她主动投进他怀里,环抱得密不透风,他僵如树干,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好了吗?待会会塞车。」他忍不住提醒她。

  松开后,她盈盈甜笑对他挥手道别。

  车子一离开,她转身进了屋内,一副嗒然若失的表情走进厨房,舀了碗粥,坐在他坐过的餐厅座位上,帮佣跟着走了出来,替她拿来了小白板。

  她厌倦地将白板推开,摸着喉部早已无用的声带区,突然感到一阵遗感。无论怎么写,也写不尽她要诉说的千言万语,就算是简单几句话,也不能随时随地像常人般开口倾吐,总是慢半拍,缺乏时效……

  平静地面对自己命运多年的心,无法遏止地澎湃起来。

  第8章(1)

  阅览室里,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乖巧地各据一方在读故事绘本,经过矫治训练,有的已能字正腔圆念出每一字句。她站在书柜旁将乱序的书本排好,微笑地看着这些孩童,不知不觉发怔起来。

  有人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是童绢。为了不影响孩子的专注力,童绢以手语问:『有心事?』

  她摇摇头,比手反问:『官司怎么样了?』

  『进行中,还算顺利,律师掌握了不利于李维新的证据,他可能连一半监护权也拿不到,请替我谢谢景先生。』抑郁的脸终于开展起来。

  『我会的。小艾这么可爱,谁都想帮她。』她咧嘴笑,喉咙感到一阵紧缩,她捧着喉部,吞咽一下口水,有异物感。

  『怎么了?』童绢关切的问。其实方菲脸色比以前红润,也许是名副其实的婚姻生活影响,瘦削的身形也丰腴了些,她替方菲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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