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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久到她确定再不会有计程车经过,她挺身走进大雨里。

  捷运淹大水停驶,公车也不来,没关系,她可以解决这种小事的。

  挺直背,她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才不哭呢!小哥本来就不需要负担她的呀,小哥有他的生活世界,为什么非要受她羁牵?

  雨水打得她很痛,她没哭,自始至终,她都带著笑容。

  回到家的时候,家人全在,连应酬多到不行的爸爸也在家。

  “太棒了,今晚风大雨狂,叔秧和嘉茵同居一室,明年这时候,我们家就有一个台风宝宝了。”妈妈说得兴奋,没注意刚进家门的灵涓,脸色苍白。

  他们同居了?没错,不然小哥怎会到学校接她。尽管说过放弃,她的心脏还是收缩剧烈。

  “办喜事吧,三个月之后。”大哥伯沧凑热闹说。

  “好啊、奸啊,我去找钟先生、钟太太提提两个小孩的亲事。”妈妈热烈。

  这时,爸爸发现站在门口的灵涓。“灵涓回来了,怎么—身湿,快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谁要办喜事?”她架起笑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关心。

  “别听妈乱说,她的想象力过度膨胀。”细心的仲渊发觉灵涓不对。

  “我哪有,叔秧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抱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妈妈很关心。

  “妈,如果每个和你儿子上床的女人,都能让你抱孙子,那么你起码有十几二十个媳妇了。”

  “老么和你们不同,他最洁身自爱了。”妈妈替叔秧说话。

  “是啊,小哥喜欢嘉茵姊,而且这么久……只有嘉茵姊一个人。”灵涓强撑笑意,不教脸上的线条垮台。

  “你们听,灵涓的话总没错吧?老么有了对象,你们两个也要加加油,好让我们萧家开枝散叶。

  灵涓,你快去换下湿衣服,然后我们来讨论婚礼,你想不想当伴娘?哇!我们家灵涓穿起礼服,一定漂亮到不行……”

  这天夜里,灵涓发高烧,却固执地不肯呻吟。

  梦里,反反覆覆地,她看见钟嘉茵上小哥的车子,反覆见他们扬长而去,车子后头,她拚命追赶,嘶声喊叫,却叫不回快乐的他们。

  她住院了,在妈妈发现她没去上学时,才知道她发高烧。

  连连的高烧不退吓坏全家人,清醒时,她看见大哥二哥、爸爸妈妈,连管家妈妈都来了,独独不见小哥。

  她开心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假装没发现叔秧缺席,她笑著说要快点回学校,假装那日的大雨只伤了她的肺叶,伤不了她的心。

  第7章(1)

  终于,灵涓快毕业了,毕业后,她不打算念研究所,想做什么呢?不晓得,自从升上大学,她再也没立过目标。

  不!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应该说,她从未为自己的人生立过任何目标,她的目标是叔秧替她建立,而她,乖乖遵照他的意愿往前行。

  叔秧在当兵,假期间他很少回家,全家人对此很体谅,他们相信,叔秧和钟嘉茵正在热恋当中,而热恋中的男人拨不出时间给家人。

  为此,二哥仲渊输了五万块赌金给大哥伯沧。

  仲渊自认猜错,他误以为小弟对灵涓有心情,庆幸的是,灵涓对爱情似乎仍然模糊不清,没因他们兄弟问的暧昧受到冲击。

  但,错了,灵涓有受到冲击。

  爱情在她大学联考的那个暑假被发现,然而在这之前却已存在好久好久,久到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当这部分存在时,一切都没问题,但这个部分失去了,她痛不欲生。

  她毕竟是个养女,没道理让自己的想望,影响这个家庭的和乐相亲,所以她不表明。

  她仍然常笑,虽笑容已失去真心情:她依旧对所有人都好,但眸子里多了几分空茫;她郁郁寡欢,在无人看见的夜里……

  这天,爸妈出门应酬,大哥二哥值班工作,七点一过,管家佣人全数下班,空荡荡的家中只剩下灵涓一人。

  一个人?无所谓,她还算大胆,不过伤脑筋的疼痛来袭,就很惨了。

  她痛得在床上打滚,头痛、腹痛,痛到最后连脊椎也跟著痛,痛到冷意—阵阵往上窜,她缩著身子,恨自己是夏娃的后代。

  要是小哥在就好了,他会替她热敖肚子,会煮一堆恶心中药逼她喝下,不管是哪种方法,都能让她的疼痛获得纾解。

  缩在棉被中间,她不敢多动,深怕哪个不合宜翻动,疼痛扶老携幼藉机上身,逼她跳楼。

  她像冬眠的北极熊,闭著眼睛,放缓呼吸,一次次对自己催眠。“你不痛,你不痛,你一点都不痛……不痛……不痛……”

  有没有用?当然,这叫意志力抑制法。当她的不痛说到第两千六百七十三声,慢慢进入睡眠状态同时,喧闹的门铃声猛地响起。

  谁啊?这时间除了她,恐怕没人能为门外客服务,问题是,噢,一动就痛……

  不要,她不要下床,今天萧家洒楼下开张,捣起眼睛,闷住耳朵,她想装死。

  救命,接在门钤之后,电话铃声跟著响起,勉强伸出一只手,勉强接起电话,勉强把电话放到耳朵边。

  “喂。”半死不活的声音,她痛得好想死。

  “三分钟之内给我下来开门!”

  高射炮,砰!射进她的知觉神经,倏地,灵涓瞪大眼睛,那是小哥?他怎么会回家?忘记疼痛,她跳下床。

  跑五步,疼痛提醒她,它依旧存在。

  “嘶。”倒吸气,灵涓放缓脚步,佝凄身子,慢慢下楼梯,任由门铃和催命符一样响亮。

  好不容易,挪到大门前,好不容易,打开大门,她白著脸,望叔秧一眼,然后垂下头。

  别怀疑,每个月里,有两天,她会出现这种类鬼表情。

  “很痛?”

  “嗯。”

  不用问原因,只消看一眼表情,就晓得她发生什么事情,这等本领只有叔秧行。

  “没有天天吃药?”瞄她一眼,他的脸和新鲜大便同等味道。

  “没有。”事实上,她起码半年没碰那些“养身药材”了。他不在,没人逼,谁会心甘情愿喝中药。

  “没有?”他不给她好脸色看。

  “对不起。”

  “进去!”他吼一声,她乖乖照做。

  突然间,旧日时光回笼,她觉得幸福。怪吧?被吼还能感觉幸福,天底下大概只有楚灵涓。

  “小哥,为什能回来?”他在当兵,是军中医官,未退伍已考上医师执照。他和伯沧、仲渊计画在三年内,将萧家医院的旗帜高高升起,六年内,让它成为国内规模最大的医院。

  他没回答,迳自走进厨房中,灵涓追在他身后,跟著进入厨房。

  “小哥,妈说你四月退伍,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整整两年,他们没单独说过话,整整两年,她远远见著他,他身边总跟著才女钟嘉茵,今夜是……老天掉下来的幸运,虽然她正痛得半死,颤栗正热烈。

  他还是不说话,打开瓦斯炉,把一整包生化汤丢进热水中沸滚。

  “毕业后,我不念研究所,我想吃喝玩乐过半年游民生活。你会不会骂我缺乏人生目标,生存失去意义?”看见他,她变得多话。

  不会!养她很容易,她吃不多、穿不挑剔,连住也随便得可以。爱做什么都行,只要她高兴。高兴……和二哥结婚是她最高兴的事情吧!

  浓眉皱起,他的不爽全写在脸皮。

  叔秧始终不说话,她绕到他面前看几眼,抓抓头,有几分怀疑、几分纳闷,再绕到他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背。

  有几分僵硬,直觉地,叔秧想转过身推开她,但灵涓的话阻止他的举动。

  “我一定是痛得出现幻觉,不然小哥不会回家,他不会听我唠叨半天都不回头骂我,更不会任我抱住他,半句话都不说。”她笑两声,然后又喃喃自语:“柱子先生,请你充当一下小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见他,想他想得我好心痛。”

  她说想他想得好心痛?是吗?她有没有想错人、说错话,她该想的人是二哥才对。

  但不管她是不是说错话,她的话的确让他的心情,在某个程度上获得舒畅。

  关掉瓦斯,把药倒进碗里,他回身,往她后脑勺巴下去。

  “好痛!”灵涓揉住后脑,皱起鼻子望叔秧一眼。“脑震荡了啦!”

  “会痛?”

  “当然,痛死了。”噘起嘴,她说。

  “会痛就代表不是幻觉。把药喝掉!”九十度,他把药碗端到她脸前。

  “哦。”她一口一口慢慢暍著滚烫的药。“小哥……”

  “把药喝光。”他吼她,不许她说话。

  “哦。”低头暍两口,她又抬头说话。“小哥……”

  “把药喝完再说话。”

  “我喝完药,你又不理我了。”

  瞪她,三秒,然后开口:“把药喝掉,我才听你说。”

  “好。”仰头,不怕烫,她快速把药吞进肚子里,深怕时间拖久,他忘记承诺。

  灵涓洗掉药碗,回身,叔秧正离开厨房。她忙追上前,抓住他的衣角,跟他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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