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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是成心的,初蕊在床头放几本书,醒了便看,看过复睡,她用书本作迷幻药,沉浸在文学世界与梦境中,不去细数日子消逝,不分辨身居现实或幻境。

  她告诫自己,秦时宁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迁怒不正当,嫉妒更无聊,真要寻问题,问题在于他们身分悬殊、性格悬殊、连命运都悬殊得不该有所交集,老天错了一次,没道理再错第二次。

  心沉寂了,她过滤多余心情,让日子在最轻松的睡醒间度过,也许下一次醒来,她发现雍叡已经不在她的生命中徘徊。

  睡吧、睡吧,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睡吧,珍惜他提供的优渥日子。

  又睡了,她不记得明日是七夕,是雍叡要把织女娶回家的日子,她仍然沉睡,梦中,那是个甜蜜人生,在那里,没有苦难,只有愉快。

  门被打开,初蕊还在睡。

  雍叡坐在她身边,床略略往下倾斜,睁眼,她看看眼前,是他,消失了好久的人物。

  「很累吗?」没有愤怒,有的是冷静,似乎那天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重新洗牌了是吗?就像他的第一次生气,再见面,他忘记,她不提。

  「是。」初蕊挪挪身体,坐起身。

  「要不要看医生?」

  「我很好。」

  「为什么一直睡?」她的嗜睡在录影带里,看得分明。

  「没别的事可做。」睡觉很好,至少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正在坐牢。

  「妳不是怀孕?」

  怀孕?怎么可能?她皱眉摇头,突然,那口呕出的消炎药片和避孕药闪过脑际,她暗地吃惊。

  「妳没有注意?」

  她不回话,评估着怀孕的可能性。

  「妳的月事很久没来?」他再问。

  尴尬点头,初蕊开不了口。

  「医生在楼下,我让她上来帮妳验孕。」

  「是。」她没权利反对。

  临出门,他回身望她。没有难过、不见哀伤,她的表情近乎呆滞。她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后,他和她面对面坐着,这回没有上次的好运道。

  是的,她怀孕了。

  「明天,医生帮妳办理住院,替妳把孩子拿掉。」他面无表情说话,心情不教人看穿。

  不点头、不摇头,初蕊定定望住膝盖,抖个不停的不是双膝,是她不能言语的心情。

  雍叡盯住初蕊,他能猜测出她的想望。

  然,明天是他和时宁走入礼堂的日子,也是明天,他将和睽违多年的亲姊姊重聚,这天,他等得太久,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跳出来坏局。

  「妳听懂我的意思吗?」

  「是。」点头,木然望他,仍旧合作。

  「医生说妳的身体虚弱,妳的伤还好吗?」

  那天早上,他看得清楚分明,两道腥红疤痕画入她的背脊,他自厌自弃,这样的他和卖掉她的父母亲有什么不同?他憎恨起自己,于是,他把事情交代给下人,自己远远躲开,到日本出差。

  他不知道他们如何照料她的伤,显然照顾得不好,因为医生说,她的情况很糟,血糖过低、严重贫血和营养不良,这种状况下,不管是继续怀孕或拿孩子都不适宜。

  「是。」茫然应和,分明眼神对住他,雍叡却在她的瞳孔里找不到自己。

  她在看什么?

  「别担心背上的伤,我会让人替妳处理掉。」

  又是「处理」,不管新伤旧伤,他总能替她处理,很简单是吧,刮去一层塑胶皮,打上新蜡,她就和全新的娃娃一样好看好用了。

  「是。」呆呆回话,她不反对他。

  「医生说,眼前妳不适合动手术,也许调养几个月后,再用剖腹产方式,把胎儿取出,可是到时候胎儿成形,妳会更加不舍。」

  那孩子……坏掉了吧?她吃过避孕药不是?

  「是。」太矫情,几时他关心起她的心情?

  「所以……明天……」他艰难下决定。

  他有不舍,不舍她的哀愁,他想拥她入怀,告诉她,别怕,拿了孩子,他们从头来过,他保障她再无苦难,他将用尽心情相对待。

  「是。」

  低头,初蕊再说一次是,泪水泌出,沿着瘦削双颊滑入裙间。

  「不用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保证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变。」解释,为了她说不出口的委屈,他知道她有千百个不愿意。

  「是。」

  又两滴泪,一颗两颗,慢慢地,泪水汇聚,只是呵,尽头处,没有一堵胸膛愿意收留。

  第7章(2)

  「报上的消息是真的,我和时宁的婚事将在明天举行。」

  雍叡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得见她低垂的头,低垂的长发像一座屏风,将他阻隔在外头。

  「是。」

  是明天吶?她刻意忘记,为什么他要提及?你不说、我不语,假装天下太平,一如他之前的设计,粉饰太平啊……她的心、这么大的坑洞,要多少粉才铺得平?

  「婚事是多年前订下的,我必须履约,时宁和我的关系,相信妳已从报纸里看得清楚。」

  她没动作,他仍然只能看见黑色屏风。

  「时宁是个好女孩,我从小看她长大,她体贴温和,绝不会上门欺负人,妳不必担心,照常过妳的生活,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妳。」

  是保证吗?多么优渥的保证,保证了她一世衣食无缺,保证她的人生无忧无虑。这算挨打后的奖赏?其实不必,她已无心,心死透不复跳动。

  「妳会好好的。」

  如果她聪明,讨论就此停止,那么他们会停在最好的气氛里,他对她心存罪恶,想温柔对待,她配合,再次展现她的乖,只是,轻贴在腹部的手感受到微微跳动,她不想乖。

  「如果妳想要,我可以把以前的管家和下人调回来。」雍叡说。

  来了,他开始对她开条件,和上次订婚前一般,然后,他会问她,有没有任何要求,他可以帮她实现。

  初蕊苦笑,上次是他订婚,接下来是他结婚,然后呢?他和秦时宁生小孩,他的孩子满周岁,孩子长大,孩子结婚?

  泪潸然,她的人生毕竟脱不了「独活」。

  「手术后,会有最好的一组医护人员照顾妳的身体,不需要害怕。」

  她没应答。

  「如果妳有其他要求,我可以……」

  听到要求二字,她猛地截下他的话。「我可以要求……把孩子留下来吗?」

  她抬头,他看见她泪流满面。

  「不行!」他说得笃定,假装没看见她的泪湿。

  「我会把他教得和我一样乖,和我一样留在圈圈里面安然生活,我们不去想象外面世界,我保证……」

  「妳没有能力保证任何事情。」

  「那么,让我走吧!我把他带得远远,远到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有关你的事情,我会假装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你。你的婚姻会是绝对的幸福美满,不会因为我和孩子的存在,遭受破坏。」她说得急促,深怕他没有足够耐心倾听。

  「不行。」他否决她的提议。

  「那么,你送我们出国,我会尽心教育他,偶尔你有空就来看看他,我会说你是他的远房叔叔,也许等他长大,你发现他同你一般优秀,说不定将来你有需要他的地方。」

  「不用再说,这件事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明天,妳好好准备,今晚八点后不要再进食。」

  转身,他关闭沟通途径,不想看见她的哀恸,迅速地,他走向门口。

  没讨论空间、没权利、她没有保证能力,没有,她还是什么都没有了,萎靡气顿。

  「一定要这样做吗?」淡淡地,她问。

  没答话,重石敲上他心间。

  「你恨他是不?」初蕊又问,多嘴不好,但她控制不了。

  不回答,依旧沉默。门开,在脚跟踏出门外第一步,他身后,她的声音传出:

  「是。」

  这声「是」,有妥协、有绝望也有心死,这声「是」之后,她连哭都不会了。

  脚步定住,他回头,初蕊回复原来的姿势,低头,发瀑奔泄,她的双手垂在膝间,像一具失去绳索控制的傀儡。

  她死心了吗?会不会趁机逃跑?深吸气,他不准她再有机会离开自己身边。

  隔天,她入院,五个彪形大汉和阿爆陪她到医院,直到麻醉之前,她都是失线傀儡。

  隔天,他携着时宁进入礼堂,他的人生和范初蕊的人生正式分道扬镳。

  *

  婚礼盛大,红毯这端,雍叡望住观众席,那里哪一个是他的姊姊?搜寻、扫瞄,他脑海间,对姊姊的印象模糊。

  好不容易,婚礼完毕,欧阳昌领着一名女子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你这样不行哦,这么不专心的新郎对不起新娘。」

  对,他不专心,整个婚礼进行间,他想姊姊,想相隔多年,他们终将聚首。他也想初蕊,初蕊……手术没问题吧?他请了最专精的名医来处理,只不过是睡一觉,她醒来,雨过天晴,他们重新开始,而他,见到多年想盼的亲人。

  眼睛定在欧阳昌旁边的女子身上,话说不出口,熟悉感萦绕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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