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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她迟疑了会儿,圆滑而巧妙地答道:

  「堂堂首辅大人连夜送上等的药过来,又来探下官……这实在不合内阁首辅的身分,多半是念及正旦那天的一日兄弟情份,小弟铭感五内。」

  东方非大笑出声。「冬故,如果是去年的你,怕是连碰我喝过的茶你都不屑碰,今年你总算有些官味儿了……」神色有些复杂地摸上她的脸。她丝毫不曾动弹。「冬故,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啊。」他改了亲昵的称呼。

  「我不明白。」

  东方非含笑,移坐在床缘,看她还是不介意,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认她的性别。「我啊,真想亲手毁了你一身的硬骨头,偏偏一见你不得不卑躬屈膝时,我是又恼又怒啊,冬故,你明白为什么吗?」

  反正她不如他跟一郎哥聪明是事实,索性还是摇头给他看。

  「哈哈,连我都不明白,你这个直心眼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呢?在你之前,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阮卧秋。他还来不及对我屈膝就遭人毒害辞了官,我一恼火了,令该地衙门三天内擒出原凶,就地正法。」

  她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深深看他一眼,沙哑道:

  「不管罪犯所犯何罪,都该经律法公平的审判。」

  东方非不以为然。「没有我,依外地衙门的慢速,只怕是三年也抓不出原凶,冬故,你们阮姓人老爱讲究公平与正义,若是阮卧秋没有辞官,只怕现在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打他去应康经商之后,我不得不说我十分遗憾,好好一个官竟然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商人。」见她难掩错愕,他扬起俊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自永昌迁到了应康城?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天下间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贴向她的小脸,笑道:「你跟阮卧秋只是远亲,却为他一脸担忧的样子,令我不得不怀疑你跟他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关系呢。」

  五指滑过她带些病气的颊面,缓缓下移到她纤白细致的颈。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他向来自负,只怕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这么细致的触感,这样纤美的身骨怎会是男子呢?

  是女儿身!绝对是女儿身!他绝不会错认!

  「我跟阮卧秋虽是远亲,但我十分崇拜他。」她柔声开口。

  东方非一怔,脱口:「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何我对阮卧秋深有好感吗?因为他是我最崇拜的人,顶天立地又为百姓谋福,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他人远远不及的。」她一脸憧憬地说。

  滑到她颈子的指腹顿时僵住。东方非瞇眼,哼声:「妳崇拜的人倒是挺多的,一个阮卧秋,一个妳义兄,明儿个还会有谁?」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忽然问:「今日若是阮卧秋在妳面前,妳挡不挡?」

  「当然挡!」绝对要挡!

  「妳义兄有难呢?」

  虽然不懂他为何执着这种事,但她照实道:「我为他两肋插刀,死也无憾。」

  他眉心已拢,沉声问:

  「那么今天要是只为一名陌生的百姓,妳还愿意失去妳的手指吗?」

  她毫不考虑答道:「能救人一命,屈屈小指算什么?」

  俊脸已露愤护阴沉,冷冷地哼笑道:

  「阮侍郎,妳连讨本官一个欢心都不愿,妳在这官场上到底学了多少?」

  她注意到他的称呼已改,忙声道:「下官若有冒犯,请首辅大人见谅。」

  「冒犯?阮侍郎,妳可知妳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就算有人与妳称兄道弟,妳也不该掏心掏肺说出真言。妳千万要记得,今日与妳是兄弟,它日难保不会在妳背后捅妳一刀!」

  阮冬故注视他半晌,才迷惑问道:「首辅大人,你是说,不管是内阁首辅或者撇开身分的东方非,我都该虚言以对?」

  东方非闻言瞪着她。对她又恼又恨,既想狠狠折断她自以为的正义,让她从此灰心丧志,又不想见她软弱无助!哼,她也只会在她义兄面前流露无助,不是吗?

  「混帐东西!」他拂袖起身,沉声道,「阮侍郎,本官从不虚言,妳敢以虚言待本官,可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阮冬故见他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喜怒无常。要翻脸,她是无所谓,可现在晋江工程全由他过目,他要一个不爽快,那这工程只怕是十年也没有办法结束了。

  一想到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受苦,她连忙要下床作揖道歉,匆忙之中左手撞到床柱,她脱口低叫了一声。

  东方非回头,吃了一惊,直觉上前捧住她的左手,缺指的掌尾隐隐泛着血迹。

  「明明受了伤,还动作如此粗率,阮冬故,妳到底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阮冬故忍着这一波的疼痛过去后,才苦笑:

  「我要能细心点那多好,很多事就不用连累到身边的人了。」

  东方非没再说什么,只道:「把妳义兄叫进来吧。妳的伤,怕又出血了。」

  「哈哈,小伤而已……」见他冷笑,她暗叹。她的认知是小伤,可惜她的身子真的很不配合,只好乖乖叫一郎哥。

  「阮冬故,妳记得,我最忌有人虚言,尤其是妳。妳可以对其他人装样子,就是不许对着我戴上面具,懂么?」东方非见凤一郎匆匆进屋,他再看了阮冬故一眼,道:「我改日再来看妳,妳多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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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

  「走了?」

  「是。」太医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一早,阮侍郎差人送来一份厚礼,说是多谢下官的药方,然后就离京了。」

  东方非垂下视线,握紧扇柄。良久,嘴角才缓缓勾起,让太医们暗松了口气。

  「她真打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伤还没好就冲向战场,这么毛躁,真令我心怜又兴奋呢。」这直姑娘,明明昨天她下床时还得靠他暗扶,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她的心,难道只塞得下天下百姓吗?

  「大人,下官见阮侍郎体虚,所以临时再配了几副药,让他带上路继续服用,对他的伤大有好处的。」太医试探地说。

  「太医,你做得很好。」

  太医闻言,知道自己讨好对地方了,不由得欣喜。

  东方非本要离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着太医:「她送的是什么厚礼?」

  太医连忙从柜里取出不敢动用的「厚礼」。

  东方非一见,顿时觉得好眼熟,眼熟到昨天曾在阮家的破屋里看见过--

  突然间,他迸出大笑,笑到难以自制。

  「哈哈哈!这个阮侍郎,竟然将其它官员送去的礼转送给太医啊!」直姑娘傻姑娘!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偏偏又在朝为官。「太医,你记得,别让工部尚书看见这份礼。」语毕,东方非不禁又失笑。

  去年的阮冬故,今年的阮冬故……他几乎迫不及待等着明年后年的阮冬故了,只要她不变,他就年年盼望看见她。工程本是大事,她没有想过会耗去她多少青春吗?在她心里除了百姓外,难道没有思春过?没有一个男人占据在她心里过?

  只怕,在她心里占据的男子,除了阮卧秋外,就只有她的一郎哥跟怀宁了吧,思及此,东方非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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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后--

  「大人!阮大人!」孙子孝连忙追上去。

  夜风阵阵,阮冬故转身时,长发略乱地扑打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艳色。「孙子孝,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她笑。

  孙子孝回神,答道:「一郎兄叫我盯着大人。他说你这几天身子不佳,不能过于劳动,入夜之后一定得回府里休息……其实,他嘱咐我,不能让你搬运重树的。」孙子孝有点委屈,他只是个下属,上司要做什么他根本无法阻止,何况阮东潜从不拿官位压人,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没辙了,所以……就算他时常看见有一个像工人的官员到处跑,他也不敢跟一郎兄直言啊。

  「你别理他,是他多虑了,你看我今天精神挺好的,是不?」她笑道。

  「是啊,但……大人,你毕竟是户部出身,用不着做这些粗重活儿的,何况现在工程顺利,背后有首辅大人当靠山,没人敢插手干预,你可以多休息啊。」

  「早点做完,大家都安心嘛。」她掩去呵欠,见孙子孝傻傻盯着自己,她又展笑:「好了,你要没事,也快回去吧。」

  「大人,一郎兄要你回小屋子,不准回大通铺。」

  她扮了个鬼脸,道:「我知道了……孙子孝,你有话要说?」

  「大、大人……小屋子里今晚不会只有您吧?」孙子孝不知该不该说。

  「本来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啊。」她哈哈笑道:「我要先回去了,明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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